夜班護士林曉雨第一次單獨值神經(jīng)內(nèi)科三樓的夜班時,護士長李姐特意多留了半小時,反復(fù)叮囑她:“凌晨兩點到四點別隨便出護士站,聽見病房里有動靜也先通過呼叫器問,實在不行再叫保安,別自己進去?!?/p>
林曉雨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前輩對新人的提點,笑著應(yīng)下,心里卻沒太在意。她在這所三甲醫(yī)院實習(xí)了半年,后又轉(zhuǎn)正留院,見過太多生老病死,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三樓神經(jīng)內(nèi)科住的多是中風(fēng)后遺癥或植物人患者,夜晚格外安靜,她想著頂多就是處理些輸液換藥的瑣事,沒什么好怕的。
那天是農(nóng)歷七月十四,民間說的“鬼門開”。傍晚交接班時,窗外的天陰得厲害,鉛灰色的云壓得很低,連走廊里的白熾燈都顯得比平時暗了幾分。李姐交完班走的時候,特意把護士站的門鎖檢查了兩遍,又指了指墻角那個老式掛鐘:“這鐘準(zhǔn),盯著點時間?!绷謺杂觏樦氖种缚催^去,那掛鐘是棕色木質(zhì)外殼,表盤有些泛黃,指針走動時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脆響,在寂靜的護士站里格外清晰。
前半夜還算平靜,林曉雨核對完醫(yī)囑,又去各個病房巡了一遍房。11床的老爺子在昏睡,13床的阿姨打著鼻飼,15床的植物人患者依舊毫無反應(yīng)。巡到17床時,她頓了一下——這張床今天剛空出來,上午那個腦出血的老太太沒搶救過來,家屬剛把遺體接走,床單被套都換了新的,雪白的被單鋪得平平整整,透著一股消毒水和新布料混合的冷清味。林曉雨拉了拉窗簾,把窗戶關(guān)嚴(yán),轉(zhuǎn)身帶上門時,總覺得背后涼颼颼的,像有人在盯著她看。
凌晨一點五十,掛鐘的指針快要重合在“2”上。林曉雨泡了杯咖啡,剛抿了一口,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咚、咚”的聲音,像是有人用拐杖敲地面。她心里咯噔一下,三樓住的患者要么行動不便,要么昏迷不醒,這個點怎么會有人在走廊里走動?
她起身走到護士站門口,探頭往走廊里看。走廊里的燈是聲控的,此刻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燈在遠(yuǎn)處亮著,像一只窺視的眼睛。那“咚、咚”的聲音還在繼續(xù),越來越近,伴隨著輕微的喘息聲。林曉雨握緊了手里的手電筒,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誰???”
聲音戛然而止。
走廊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掛鐘“咔噠、咔噠”的走動聲。林曉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出去,轉(zhuǎn)身坐回椅子上,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她總覺得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在移動,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走廊的方向。
過了大概十分鐘,17床的呼叫器突然響了。
“嘀——嘀——嘀——”
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護士站里格外刺耳。林曉雨心里一緊,17床不是空床嗎?怎么會有人按呼叫器?她盯著呼叫器上閃爍的“17”字樣,想起李姐的叮囑,手指懸在通話鍵上,遲遲沒按下去。
呼叫器響了十幾秒就停了。林曉雨松了口氣,以為是設(shè)備出了故障??蓜偡畔滦?,就聽見17床的方向傳來“吱呀”一聲,像是房門被推開了。她猛地抬頭,看向走廊盡頭,黑暗中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17床門口,佝僂著背,手里好像還拄著什么東西。
“是誰?”林曉雨又喊了一聲,聲音有些發(fā)顫。
那個身影動了動,慢慢朝護士站的方向走來。聲控?zé)魶]亮,顯然對方走得很輕。林曉雨慌忙拿起手電筒,按下開關(guān),一道光柱射了出去,正好照在那個身影的臉上——那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老太太的臉,嘴角歪著,左眼緊閉,右眼渾濁,正是今天上午去世的17床老太太!
林曉雨嚇得尖叫一聲,手電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柱歪向一邊,照在老太太拄著的“拐杖”上——那根本不是拐杖,而是一根輸液桿!老太太穿著醫(yī)院的病號服,身上還沾著些許暗紅色的血跡,顯然是搶救時留下的。她一步步走近,嘴里發(fā)出含混不清的聲音,像是在說“水……水……”
林曉雨渾身發(fā)抖,想跑,腿卻像灌了鉛一樣動不了。她看著老太太走到護士站門口,枯瘦的手抓住了門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就在這時,掛鐘突然“當(dāng)”地響了一聲,凌晨兩點到了。
老太太的身影突然變得透明起來,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霧一樣,慢慢淡化,最后消失在了空氣里。走廊里恢復(fù)了黑暗和寂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林曉雨癱坐在椅子上,冷汗把白大褂都濕透了。她撿起地上的手電筒,哆哆嗦嗦地照向17床的方向,房門依舊關(guān)著,什么都沒有??伤髅饔浀脛偛怕犚娏碎_門的聲音,也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老太太的臉。
她不敢再待在護士站,抓起電話想打給保安,卻發(fā)現(xiàn)電話沒了信號。手機也一樣,屏幕上只有“無服務(wù)”三個字。掛鐘還在“咔噠、咔噠”地走著,每一聲都像敲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