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這個老舊小區(qū)的那天,是初秋一個陰沉沉的下午。我拖著最后一個行李箱踏上三樓臺階時,樓道里的聲控燈滋啦響了兩聲才亮,昏黃的光線下,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里面暗褐色的磚,像結(jié)了痂的傷口。中介說這房子性價比高,唯一的缺點是樓間距近,我當時沒在意——直到第一晚睡前,我無意間朝對面樓瞥了一眼。
對面那棟樓和我住的這棟一模一樣,都是五層紅磚老樓,陽臺對著陽臺,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晾在陽臺的衣服花紋。我的臥室窗戶正對著斜前方三樓的一個陽臺,那天晚上十點多,我關(guān)了客廳燈,只開著臥室床頭的小臺燈,低頭收拾剛拆封的書時,眼角余光里忽然闖進一點深色的影子。
我抬頭看過去,對面三樓的陽臺沒開燈,只有樓外路燈的光漫進去一點,昏暗中能看到陽臺里站著一個人。那是個很高的身影,看輪廓像是個男人,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地靠在陽臺護欄上,肩膀?qū)拰挼?,像是穿著一件深色的長袖外套。我愣了一下,心想這個點還有人在陽臺吹風?但沒多想,畢竟老小區(qū)里住的人雜,作息也不一樣。我拉上薄窗簾,轉(zhuǎn)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早,拉開窗簾時特意朝對面看了一眼。三樓那個陽臺空蕩蕩的,護欄上搭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格子襯衫,風一吹輕輕晃著,昨晚那個深色身影連個影子都沒有。我揉了揉眼睛,只當是自己昨晚沒睡好,看錯了。
真正讓我心里發(fā)毛的,是第三天晚上。那天我加班到十一點才回家,累得只想倒頭就睡,洗漱完走到臥室窗邊,習慣性地想看看外面的夜色,卻猛地頓住了。對面三樓的陽臺里,又站著那個身影。
還是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姿勢,背對著我,靠在護欄上,像是一尊僵硬的雕塑。這天晚上沒有路燈——小區(qū)里那盞靠近對面樓的路燈壞了,物業(yè)還沒修,整個陽臺陷在一片漆黑里,可那個身影卻異常清晰,像是能吸收周圍的暗,反而凸顯出自己的輪廓。我盯著看了足足有五分鐘,手無意識地攥緊了窗簾角。他就那樣一動不動,連肩膀都沒晃一下,不像是活人會有的狀態(tài)。
我突然想起中介帶我看房時,樓下小賣部的阿姨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當時我問阿姨這小區(qū)住得怎么樣,阿姨支支吾吾地說“挺好的,就是老房子,住著安靜”,現(xiàn)在想來,那語氣里藏著話。
接下來的幾天,那個身影成了我的噩夢。只要我晚上開著燈,只要我朝對面陽臺看,總能看到他站在那里。我開始刻意避開窗戶,回家就把臥室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可心里的恐懼像藤蔓一樣瘋長——我總覺得,即使我不看,他也在對面看著我。
有天周末,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煎熬,決定去樓下小賣部問問阿姨。我買了瓶可樂,假裝隨意地說:“阿姨,對面那棟樓三樓,好像住了個男的?我晚上總看到他在陽臺站著。”
阿姨的手頓了一下,給我找錢的動作慢了半拍,眼神飄向?qū)γ鏄?,又很快收回來,壓低聲音說:“姑娘,你看錯了吧?那屋……沒人住?!?/p>
“沒人???”我心里一沉,“怎么會沒人???我這幾天晚上都看到有人在陽臺站著?!?/p>
阿姨的臉白了點,左右看了看,才小聲說:“那屋前兩年走了個人,男的,三十多歲,據(jù)說就是在陽臺……”她沒說完,只擺了擺手,“你別多想,可能是樹影,老房子樹多?!?/p>
我拿著可樂,手腳冰涼地走回樓上。樹影?可我看到的是清晰的人形,是肩膀?qū)拰挼妮喞?,是一動不動的站姿。我回到家,沖到臥室窗邊,猛地拉開窗簾——對面三樓的陽臺空著,護欄上的藍格子襯衫還在,風一吹,布料貼在護欄上,像個空蕩蕩的袖子。
那天晚上,我開著所有的燈,坐在沙發(fā)上不敢睡。凌晨兩點多,我實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朝臥室方向瞥了一眼,瞬間清醒過來。臥室窗簾沒拉嚴,留了一條縫,透過那條縫,我能看到對面三樓的陽臺——那個身影又出現(xiàn)了。
這次,他好像動了。
不是大幅度的動,是肩膀微微轉(zhuǎn)了一下,像是要朝我這邊看過來。我嚇得心臟差點跳出喉嚨,死死捂住嘴,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黑暗里,那個身影的輪廓似乎更清晰了,我甚至能隱約看到他外套的領(lǐng)口,是翻著的,像是老式的夾克。
我不知道自己僵坐了多久,直到天快亮時,外面泛起魚肚白,我才敢再次朝對面看。陽臺又空了,只有藍格子襯衫在晨光里晃著,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我開始失眠,白天精神恍惚,晚上一閉眼就看到那個背影。我找中介想退租,中介卻說合同簽了一年,退租要扣押金,還說我是“年輕人想象力太豐富”。我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住下去,每天晚上把所有窗簾拉得密不透風,連臥室的小臺燈都不敢開。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周后的一個雨夜。那天晚上下著大雨,雷聲滾滾,我躺在床上,聽著雨點砸在窗戶上的聲音,根本睡不著。突然,一道閃電劈下來,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也照亮了對面的樓。
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了。
對面三樓的陽臺里,那個身影還站在那里,但這一次,他不是背對著我。閃電的光太快,我沒看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的頭微微歪著,像是在朝我這邊看,而他的手——他的右手搭在護欄上,手指是彎曲的,像是在抓著什么東西。
更讓我頭皮發(fā)麻的是,他身上穿的那件深色外套,在閃電的光線下,我看到了一塊深色的印記,就在胸口的位置,形狀不規(guī)則,像是……像是血跡。
閃電過后,房間重新陷入黑暗,我卻像被凍住了一樣,渾身冰涼。我想起小賣部阿姨的話——“據(jù)說就是在陽臺……”他是在陽臺出的事?是意外,還是……
那天晚上,我抱著被子在沙發(fā)上坐到天亮。天亮后,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去對面樓看看。
我查了小區(qū)的戶型圖,對面樓和我住的這棟結(jié)構(gòu)一樣,三樓那個房間的門應該在樓道東側(cè)。我找了個借口,說自己是新搬來的,想問問鄰居有沒有多余的螺絲刀,敲響了對面三樓東側(cè)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