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下老城區(qū)那間鋪面時,中介反復(fù)強調(diào)前兩任租客都沒做滿三個月就走了。我當(dāng)時滿腦子都是省房租,只當(dāng)是生意人嫌地段偏,沒往深了想——直到把那尊落滿灰的財神爺請回來的第三個晚上。
鋪面是老式磚木結(jié)構(gòu),一樓做生意,二樓隔出個小閣樓睡覺。搬進來頭兩天還算太平,除了夜里總聽見樓下有細(xì)碎的“沙沙”聲,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木頭。我找了電工來查線路,師傅拿著萬用表轉(zhuǎn)了一圈,說線路都是新?lián)Q的,讓我別自己嚇自己,可能是老鼠。我買了兩包老鼠藥撒在墻角,可那聲音沒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有時還夾雜著硬幣碰撞的脆響。
真正讓我慌神的是第三天傍晚。我從批發(fā)市場拉貨回來,剛把車停在門口,就看見二樓閣樓的窗戶開著。我早上出門明明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還扣了搭扣——那搭扣是老式的,得用手伸進去擰半圈才能打開,除非有人在里面動手。我攥著貨車鑰匙往樓上跑,樓梯板踩得“咯吱”響,心臟跳得像要撞破肋骨。閣樓里空蕩蕩的,床單疊得整整齊齊,桌上的水杯還在原來的位置,連點灰塵都沒動過。只有窗臺上多了枚生了銹的銅錢,邊緣磨得發(fā)亮,像是被人攥了很多年。
我把銅錢揣進兜里,想著可能是前租客落下的,沒太在意。當(dāng)晚我整理貨架,翻出個紙箱,里面是前租客留下的舊賬本,還有一尊半尺高的陶瓷財神爺。財神爺?shù)哪樅诤鹾醯?,不知道是油污還是煙灰,衣擺處有道裂紋,手里的元寶缺了個角。我小時候聽奶奶說,做生意的得敬財神,哪怕是舊的,扔了不吉利。我找了塊布把財神爺擦干凈,找了個高凳放在柜臺后面,又從超市買了包水果糖當(dāng)供品,擺了三顆在前面。
那天夜里我睡得特別沉,直到凌晨三點多,被一陣“叮當(dāng)”聲吵醒。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像是有人在柜臺前數(shù)硬幣。我摸黑穿上拖鞋,抓起手機按亮手電筒,躡手躡腳走下樓梯。樓梯口的燈泡接觸不良,忽明忽暗,照得柜臺后面的財神爺影子歪歪扭扭,像個站著的人。
“誰?。俊蔽液傲艘宦?,聲音有點發(fā)顫。
沒人應(yīng),只有硬幣碰撞的聲音還在響。我往前走了兩步,手電筒的光掃過柜臺,突然看見供桌上的三顆水果糖少了一顆,只剩下兩顆擺在那里,而原本空著的錢箱里,多了幾枚和窗臺上一模一樣的銅錢。
我頭皮一下子麻了,轉(zhuǎn)身就往樓上跑,連手機掉在地上都沒敢撿?;氐介w樓,我把房門反鎖,用椅子抵著門把手,渾身發(fā)抖地坐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我壯著膽子下樓,看見手機好好地躺在柜臺旁邊,錢箱里的銅錢還在,供桌上的糖還是兩顆——就像昨晚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可從那天起,怪事就沒斷過。每天早上開門,供桌上的糖都會少一顆,有時是一顆,有時是兩顆,而錢箱里總會多幾枚銅錢。我試過把糖換成餅干,換成水果,甚至換成煙,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供品準(zhǔn)會少一樣,銅錢卻照樣多出來。更怪的是,店里的生意突然好了起來。原本冷清的鋪面,每天都有人來買東西,大多是附近的老人,一來就問我是不是新請了財神,說看我這店“亮堂”。
我開始有點信了,覺得是這尊財神爺在幫我。我買了香燭,每天早上開門都給財神爺磕個頭,供品也換成了新鮮的水果和糕點。可沒過多久,新的怪事又出現(xiàn)了。
那天我盤點貨物,發(fā)現(xiàn)貨架最上層的幾瓶白酒少了兩瓶。我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沒當(dāng)回事??山酉聛淼膸滋?,總有東西莫名其妙消失——有時是兩包煙,有時是幾罐飲料,甚至有一次,我放在抽屜里的五十塊現(xiàn)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五枚銅錢。我開始害怕,這根本不是財神爺顯靈,更像是有個看不見的“東西”在跟我要東西。
我找了個懂行的老人來店里看。老人一進門就皺著眉,圍著財神爺轉(zhuǎn)了兩圈,突然問我:“這財神爺,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我說就是前租客留下的,老人嘆了口氣,說這不是正經(jīng)的財神像,是“陰財神”——專門收了人的供奉,替人聚財,但也會“拿”人的東西當(dāng)回報,拿多了,就該拿人的氣運了。
“前兩任租客,是不是都走得急?”老人問我。
我點頭,中介說他們都是突然就搬了,連押金都沒要。
老人讓我趕緊把這尊財神爺送走,最好送到廟里去,再燒點紙錢謝罪。我聽了嚇得腿都軟了,當(dāng)天就找了個紙箱子,把財神爺裝進去,準(zhǔn)備第二天送到城郊的廟里。
可當(dāng)天夜里,我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吵醒。不是敲大門,是敲閣樓的房門,“咚、咚、咚”,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門撞破。我縮在被子里不敢出聲,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然后是翻東西的聲音——從閣樓到樓下,清清楚楚。我知道,是那個“東西”回來了,它在找那尊財神爺。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聲音停了。我哆哆嗦嗦地打開手機,看見樓下的燈亮著。我不敢下去,就這么坐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我下樓一看,店里被翻得亂七八糟,貨架倒了兩個,貨物撒了一地,而那個裝財神爺?shù)募埾?,被扔在柜臺前面,箱子開著,里面的財神爺不見了。
我瘋了一樣找,最后在貨架最底層的角落里找到了財神爺。它還是原來的樣子,可臉上的裂紋里,像是滲了黑色的東西,手里的元寶也多了一道新的裂痕。我不敢再留,抱著紙箱就往廟里跑。
廟里的和尚接過紙箱,打開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說這尊財神像里附著東西,不能留在廟里,讓我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埋的時候要念叨著“兩清了”,以后再也別碰。我按照和尚說的,開車到郊外的山上,找了個土坡,挖了個坑把財神爺埋了,一邊埋一邊念叨“兩清了,兩清了”,埋完就往回跑,連頭都沒敢回。
回到店里,我把被翻亂的東西收拾好,又找了個道士來做了場法事。從那以后,店里的怪事就沒再發(fā)生過,可生意也一落千丈,跟之前的熱鬧判若兩人。有時我坐在柜臺后面,看著空蕩蕩的鋪面,會想起那些銅錢,想起供桌上少掉的糖,想起夜里那陣硬幣碰撞的聲音。
直到上個月,我在網(wǎng)上看到一條新聞,說老城區(qū)拆遷,在一間廢棄的鋪面地下,挖出了一具骸骨,骸骨手里攥著幾枚銅錢,旁邊還放著一尊缺了角的陶瓷財神爺。新聞里說,那間鋪面,就是我之前租的那間。
我突然想起老人說的話——陰財神拿多了,就該拿人的氣運了。原來前兩任租客不是走了,是被“拿”走了。而我,只是運氣好,趕在它拿我的氣運之前,把它送走了。
現(xiàn)在我換了個新的鋪面,再也不敢碰任何跟財神有關(guān)的東西。有時夜里做夢,還會夢見那尊黑乎乎的財神爺,它站在柜臺后面,手里的元寶滴著黑色的東西,嘴里像是在說什么,可我聽不清,只覺得冷,冷得像掉進了冰窟窿里。
我知道,它可能還在找我,找那個沒給夠“回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