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不敢在晚上十點(diǎn)后走槐安路那段路,不是因?yàn)槁窡魤牡闷吡惆寺?,也不是因?yàn)槁愤呺s草長得能沒過膝蓋,是因?yàn)槿昵澳莻€雨夜,我在那兒撞見的東西,把我后半輩子的膽氣都快嚇沒了。
那時候我剛換工作,在城郊一家物流園做調(diào)度,每天得盯著貨車裝卸到晚上九點(diǎn)多才能下班。公司沒班車,公交末班車七點(diǎn)就沒了,我只能騎著那輛二手電動車通勤。從物流園到我租的小區(qū),槐安路是必經(jīng)之路,那段路大概兩公里長,一邊是早就廢棄的老棉紡廠圍墻,另一邊是一片沒人管的荒地,聽說十幾年前荒地里還埋過棉紡廠的老職工,后來城市擴(kuò)建想推平這塊地,卻總有人在施工時出意外,最后就不了了之,荒草越長越瘋,連帶著槐安路也成了城里少有人走的死角。
剛開始走那段路時,我還沒覺得害怕。九月天不冷,晚上風(fēng)一吹挺涼快,我會戴著耳機(jī)聽點(diǎn)搖滾樂,電動車開得飛快,想著趕緊到家煮碗面??纱蟾胚^了半個月,怪事就開始跟著我了。
第一次是在一個周三晚上,那天加班到快十點(diǎn),天上飄著毛毛雨,我沒帶雨衣,只能把電動車開得更快些??斓交卑猜分卸螘r,耳機(jī)突然沒聲了,不管我怎么按暫停鍵、調(diào)音量,都只有滋滋的電流聲。我罵了句晦氣,把耳機(jī)摘下來塞進(jìn)兜里,這時候就聽見身后有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像是有人穿著軟底的布鞋,一步一步跟著我。我騎電動車的速度不算慢,正常人走路根本跟不上,可那腳步聲就跟在我身后兩三米遠(yuǎn)的地方,不緊不慢,雨絲打在地上的沙沙聲里,那腳步聲格外清楚。我心里發(fā)毛,從車筐里摸出平時用來防身的扳手,猛地回頭——身后空蕩蕩的,只有路燈投下的昏黃光影,雨落在光里,能看見細(xì)小的水珠,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以為是自己太累出現(xiàn)了幻聽,罵了句自己膽小,轉(zhuǎn)頭繼續(xù)騎??蓜傭T出去沒十米,那腳步聲又響起來了,這次更近了,像是有人貼在我后背走路,甚至能感覺到有陣涼風(fēng)從后頸吹過,帶著點(diǎn)潮濕的霉味。我不敢再回頭,把電動車的油門擰到最大,車輪碾過積水的路面,濺起一片水花,可那腳步聲還是牢牢跟著,直到我騎出槐安路的路口,拐進(jìn)有商鋪亮著燈的街道,腳步聲才突然消失。
那天晚上我到家后,渾身的衣服都被冷汗?jié)裢噶?,坐在床邊抽煙,越想越怕。我跟合租的室友老周說這事,老周是個本地土著,聽我說完就皺了眉,說:“你走的那段槐安路,是不是靠近老棉紡廠后門那塊?”我點(diǎn)頭,老周嘬了口煙,說:“那地方邪性,我小時候聽我爸說,二十多年前有個棉紡廠的女工,就是在那路上被人害了,尸體扔在荒地里,后來兇手沒抓到,那女工的魂就一直在那兒飄著,專跟著走夜路的人?!?/p>
我當(dāng)時覺得老周是在嚇唬我,沒往心里去,可接下來的幾天,怪事越來越多。有時候我騎到那段路,會看見荒地里有個白影晃來晃去,離得遠(yuǎn)看不清臉,只能看見那白影飄在半空中,腳不沾地;有時候路燈會突然閃爍,明明是好的路燈,到了那段路就會忽明忽暗,光線暗下來的時候,能聽見圍墻后面有女人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被捂住了嘴。
我開始找借口加班,故意拖到凌晨再走,想著凌晨路上沒人,可能就不會撞見那些東西??晌覜]想到,凌晨的槐安路更嚇人。
那天是十月中旬,天已經(jīng)涼了,晚上還下著小雨。我在公司待到凌晨一點(diǎn),想著這時候路上肯定沒人,就騎著電動車往家走。剛拐進(jìn)槐安路,就覺得不對勁——平時就算路燈壞了,也會有月光照下來,可那天晚上,槐安路黑得像潑了墨,連一點(diǎn)光都沒有。我的電動車燈本來好好的,一進(jìn)那段路就滅了,不管我怎么按開關(guān),都沒反應(yīng)。
我只能推著電動車走,雨越下越大,打在臉上生疼。路邊的荒草被風(fēng)吹得嘩啦響,像是有東西在草里竄。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手緊緊攥著車把,心里盼著趕緊走出這段路。
大概走了一半,我聽見前面有腳步聲,這次不是跟在我身后,是從前面的路口傳來的。那腳步聲很有規(guī)律,“啪、啪、啪”,像是有人穿著高跟鞋在走路,在空曠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心里一緊,想躲到路邊的樹后面,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我看見一個女人從前面的黑暗里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頭發(fā)很長,披在肩膀上,低著頭,看不見臉。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積水里,濺起小小的水花。我屏住呼吸,不敢動,眼睜睜看著她從對面走過來。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腳根本沒沾地,離地面大概有半尺高,走路的時候,裙擺連一點(diǎn)水都沒沾到。
我嚇得渾身僵硬,手里的電動車把都快攥斷了。那女人走到我面前大概兩米遠(yuǎn)的地方,突然停住了。風(fēng)把她的頭發(fā)吹起來一點(diǎn),我看見她的臉——沒有眼睛,兩個眼窩是空的,黑洞洞的,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窟窿。她就那樣“看”著我,我能感覺到一股寒氣從她身上冒出來,順著我的腳脖子往上爬,凍得我牙齒都開始打顫。
我想喊,可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我想跑,可腿像灌了鉛一樣,根本動不了。那女人慢慢抬起手,她的手很白,指甲又長又尖,泛著青黑色的光。她朝著我的臉伸過來,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濃重的霉味,還夾雜著一點(diǎn)鐵銹的味道。
就在她的手快碰到我臉的時候,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汽車?yán)软?。那喇叭聲很響,打破了夜里的寂靜。我看見那女人的身體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驚擾了,她猛地轉(zhuǎn)過頭,朝著喇叭聲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身體慢慢變得透明,最后消失在雨里。
我“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都沒了,冷汗混著雨水流下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過勁來,爬起來推著電動車就跑,不管電動車燈亮沒亮,拼了命地往前跑,直到跑出槐安路,看見前面路口的加油站亮著燈,才敢停下來喘氣。
第二天我就跟公司辭了職,搬到了城另一邊的小區(qū)。我再也沒走過槐安路那段路,有時候坐車經(jīng)過附近,我都會特意把窗戶關(guān)上,不敢往那個方向看。
后來我又找老周聊起這事,老周說,他后來問了家里的老人,那個被害的女工,當(dāng)年就是穿著白色連衣裙,眼睛被兇手挖走了,埋在荒地里的時候,手里還攥著一塊從兇手衣服上扯下來的布。老人說,那女工的魂一直沒散,是在找兇手,也是在找能幫她申冤的人。
我不確定那天晚上她為什么會找上我,也許是因?yàn)槲易咭孤返臅r候,總是帶著耳機(jī),聽不見周圍的聲音,讓她覺得我好欺負(fù);也許是因?yàn)槲疑砩系年枤馊?,容易撞見這些東西。但不管是因?yàn)槭裁?,那段?jīng)歷都成了我心里的陰影,只要一想起那個沒有眼睛的女人,我就會渾身發(fā)冷。
現(xiàn)在我不管去哪里,都盡量避免走夜路,尤其是那種偏僻、沒人的小路。我總覺得,那些看不見的東西,可能就藏在黑暗里,等著下一個不小心闖進(jìn)來的人。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天晚上沒有那聲汽車?yán)?,我會不會就再也回不來了?這個問題我不敢深想,只能在心里告訴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賭,有些地方,有些東西,是真的碰不得的。
直到現(xiàn)在,我偶爾還會做噩夢,夢見自己又走在槐安路那段路上,雨還在下,那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就跟在我身后,一步一步,不緊不慢,我想跑,卻怎么也跑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手,慢慢伸向我的臉……每次從夢里醒過來,我都會一身冷汗,坐在床邊抽煙,直到天快亮了,才敢再躺下。
我知道,那段經(jīng)歷會跟著我一輩子,它像一個烙印,刻在我的心里,提醒著我,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東西,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危險,藏在那些不起眼的黑暗里。所以,如果你也經(jīng)常走夜路,一定要小心,盡量走熱鬧、有路燈的地方,別像我一樣,抱著僥幸心理,去闖那些不該闖的地方,否則,你可能會遇到一些讓你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