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滿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壓在遠山議會的尖頂上,連海風都裹著化$不開的緊繃。休會的五個小時里,岸灣外的海面始終暗流涌動——海族的巨鯨戰(zhàn)艦如沉底的黑色礁石,盡數潛進深水區(qū),偶爾露出水面的背鰭,在夕陽余燼里劃開冷冽弧線,轉瞬又隱沒入浪。崖壁上的探照燈掃過海面時,能清晰看見鯊魚戰(zhàn)士扛著三叉戟在艦上列隊,銀灰皮膚反射著金屬般的冷光,連浪花拍擊船身的聲響,都裹著股劍拔弩張的寒意,像下一秒就要沖破海面撲上岸。
午后兩點的議會大廳,水晶吊燈投下慘白光線,在橡木長桌上鋪展成冷寂的光斑,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海族代表突然將一卷海豹皮卷軸重重拍在桌面,鱗片摩擦木面的“沙沙”聲,在寂靜里刺耳得讓人牙酸。領頭的鯊魚人往前踏了半步,灰綠色眼球里沒有瞳孔,卻像兩枚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釘在皮特身上,聲線像生銹的鐵鋸啃著朽木,每一個字都磨得人耳膜發(fā)緊:“三十人死亡,四百二十三人受傷,一艘巨鯨戰(zhàn)艦徹底報廢。”他頓了頓,鰓蓋輕輕開合,“凱恩閣下,在座諸國代表都親眼所見,您總不會再想抵賴吧?”
皮特往椅背上一靠,指尖漫不經心地敲著扶手,深褐色皮夾克領口的銀質船錨徽章,在慘白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他嘴角仍勾著痞氣的笑,可笑意里早已淬了冰碴:“代表先生怕不是忘了?上午是誰拍著胸脯說‘盡管演示’的?”話音剛落,身體突然前傾,手肘撐在桌面的瞬間,聲音陡然壓低,裹著嘲弄的狠勁:“難不成海族的記性,和你們的壽命一樣短?”
蒂娜公主坐在他身側,象牙白長裙在陰影里泛著柔和的光,恰好中和了皮特的銳利。她輕輕按住皮特的手腕,微涼指尖像初春剛融的雪,帶著無聲的安撫。轉向海族代表時,語調已恢復貴族式的從容,連翻動法典的動作都優(yōu)雅如蝶翼輕振,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扇形陰影:“根據遠山議會律法,雙方達成共識后的演示行為,后果應由提議方共同承擔。”她指尖點在法典某一頁,聲音清晰:“何況貴方在談判期間率先陳列武器,按律本該處以三倍罰金——皮特閣下沒有追究,已是仁至義盡?!?/p>
海族代表的鰓蓋驟然劇烈開合,噴出的細小水花在空氣中洇出咸澀的霧,落在桌面凝成點點水漬。另一名章魚人突然拍桌站起,八條腕足在地面抓撓,硬生生摳出深深的刻痕,像要把整塊地板拖進深海:“那紅龍島的失竊案呢?還有沿岸漁民,被你們的戰(zhàn)艦撞翻的漁船!”他復眼轉動著黏膩的紅光,腕足纏上桌腿,“這些賬,是不是也該好好算算?”
皮特嗤笑一聲,從懷里摸出青銅酒壺,仰頭灌了口烈酒。琥珀色酒液順著嘴角滑到脖頸,他抬手用手背一抹,喉結滾動著,語氣里滿是漫不經心:“紅龍島?那地方早就被巖漿淹成了黑炭,難道你們想讓我去火山里撈塊石頭,賠給你們?”他晃了晃酒壺,金屬碰撞聲在寂靜大廳里格外清晰,像敲在每個人的神經上,“至于漁船——下次讓那些老伙計看清楚,別往我們的演習區(qū)里闖。畢竟炮彈可不長眼睛,不像某些人,長了眼睛也沒用?!?/p>
爭論像退潮時纏在礁石上的海藻,扯扯絆絆拖到黃昏。夕陽從彩繪玻璃窗斜射進來,把眾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直到議會大廳的座鐘敲了七下,銅錘撞擊鐘壁的聲響厚重沉悶,震得人耳膜發(fā)顫,主持人才不得不敲錘,宣布休會用餐。
皮特的航母懸在議會大廳下方的懸崖邊,反重力引擎低低嗡鳴,像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藏在暮色里。露娜在甲板上支起米白色遮陽傘,傘骨纏繞著銀線風鈴,海風一吹,就發(fā)出輕靈的響聲,像是把碎掉的月光都揉進了聲里。她穿著水綠色圍裙,正把最后一盤香煎海魚端上桌,蓬松卷發(fā)垂在肩頭,隨海風飄動如綢緞:“嘗嘗這個,上午剛撈的月光魚,刺都挑干凈了,鮮得很?!?/p>
桌旁的伊利玬正用銀刀切割牛排,紫水晶般的眼眸半瞇著,長耳尖隨咀嚼輕輕顫動,連動作都透著精靈族的優(yōu)雅;泰坦凱莉捧著巨大的麥酒碗,金色鎧甲反射著落日最后一縷余暉,仰頭灌下一大口酒時,利落得像在喝水,酒液順著唇角溢出,也不在意;赫莉把面包掰成碎屑,喂給肩頭的小鷹,淡金色發(fā)絲垂在胸前,指尖劃過鷹羽的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上好的絲綢。
菲菲安安靜靜坐在皮特身后的小板凳上,雙手托著腮,火紅長發(fā)像瀑布般垂到腰際,襯得膚色愈發(fā)白皙??粗ぬ乩峭袒⒀实臉幼?,她嘴角彎起甜甜的弧度,忽然伸手,用指尖擦掉他嘴角的醬汁,聲音軟乎乎的:“慢點吃,沒人和你搶?!?/p>
皮特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往嘴邊一帶,在她掌心偷了個輕吻,惹得菲菲臉頰瞬間緋紅,連耳尖都紅透了。露娜在旁邊翻了個白眼,往他碗里狠狠舀了勺土豆泥,語氣帶著抱怨:“有些人真是,吃個飯都沒個正形?!笨裳鄣讌s漾著笑意,像揉進了細碎的星光,藏都藏不住。
“總比某些人煎魚放三倍鹽強。”皮特挑眉反擊,瞥見露娜瞬間繃緊的嘴角,又把后半句調侃咽了回去,趕緊改口,夾了塊排骨放進她碗里:“不過這魚皮煎得夠脆,賞你塊排骨,抵消剛才的話?!?/p>
暮色越沉,海面漸漸融進墨色里。皮特站在甲板邊緣,點燃了支自制煙,海風卷著煙圈掠過他的側臉,帶著咸腥氣散開。遠處海族戰(zhàn)艦的輪廓早已隱沒在夜色中,可后背那根細針似的預感,卻越來越清晰——航母監(jiān)控屏幕上,海面平靜無波,聲吶探測器的綠線規(guī)律跳動,可那種毛骨悚然的寒意,正順著脊椎一點點往上爬,讓他渾身發(fā)緊。
“讓所有人進入二級警戒?!彼偷仄鐭燁^,聲音陡然沉下來,同時打開所有契約鏈接,語氣不容置疑:“炮口全部對準深海區(qū),別管什么議會規(guī)矩,先把火力備足?!?/p>
露娜立刻站直身體,如綢的秀發(fā)隨動作晃了晃,語氣瞬間變得干練:“需要立刻通知蒂娜公主嗎?”
“讓她待在安全艙,派兩個人守著,別讓她出來。”皮特轉身時,皮靴踩在金屬甲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噔噔”聲,“再告訴羅薇兒,把那些能自己‘游’回來的炮彈都擦亮了——今晚怕是沒那么容易收場,得給深海里的家伙,加頓‘硬菜’?!?/p>
當皮特和蒂娜再次走進議會大廳,水晶燈的光芒似乎比先前黯淡了幾分,像蒙了層化不開的霧,連空氣都透著詭異的冷。海族代表們早已等候在那里,四個身影立在陰影里,像四塊嵌在地上的礁石,一動不動。尤其是領頭的鯊魚人,嘴角咧開的弧度格外怪異,像是在憋著什么壞。皮特的目光快速掃過他們身后——往常寸步不離的衛(wèi)兵不見了,只有四只海鳥停在窗臺上,黑曜石般的眼珠一動不動,像被釘死在玻璃上的標本,透著股死寂。
“怎么?這是打算單挑?”皮特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翹得老高,皮靴跟在地面輕輕磕了兩下,發(fā)出清脆的響,“還是說,你們終于想通了,打算當場簽投降書?”
鯊魚人沒有接話,只是緩緩抬起手。他掌心突然亮起幽藍的光,像握著一團淬了毒的火焰,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不祥的光暈,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冷了幾分。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噪音猛然撕裂空氣,像無數根鋼針同時扎進耳膜!在座眾人紛紛捂住耳朵,臉色慘白如紙,連頭頂的水晶吊燈都開始劇烈搖晃,水晶碎片簌簌落下,在地上鋪成一地碎星,格外刺眼。
皮特咬著牙抬頭,恰好撞見對面四個海族代表同時咧開嘴,露出兩排鋸齒般的尖牙,閃著冷光。緊接著,震耳欲聾的濤聲從窗外炸響——航母四周的海面突然掀起數十丈高的巨浪,墨黑色的觸手像掙脫地獄束縛的巨蟒,從深海深淵里猛然竄出,帶著腥咸的海水,狠狠砸在航母甲板上,發(fā)出“轟隆”的巨響!
金屬扭曲的脆響刺耳至極,夜空里突然炸起一聲凄厲的尖叫,像是什么東西被硬生生撕裂。皮特猛地拽過蒂娜,將她牢牢護在身后,眼底最后一絲戲謔徹底褪去,只剩下冰寒刺骨的殺意,像凍結了千年的冰川,連周遭的空氣都要被凍住。
欲知刺耳的聲音從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