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亞馬遜森林的第三年雨季,腐葉在腳下碾成深褐色的泥醬,每踩一步都陷進(jìn)半寸,泥漿順著靴縫往里灌,涼得刺骨。皮特摩挲著腰間串成骷髏形狀的晶核項(xiàng)鏈,指腹反復(fù)磨過最頂端那顆菱形綠晶——那是第一只戰(zhàn)死蝎子的毒腺凝結(jié)而成,表面還留著戰(zhàn)斗時崩出的細(xì)小裂痕,泛著溫潤的光。兩千只薩克蝎子組成的隊伍蜿蜒如黑色長河,從密林這頭延伸到那頭,三百兵蝎的毒尾在晨霧中泛著幽藍(lán),螯肢開合間濺起的露水,在穿透樹冠的晨光里折射出細(xì)碎虹光,像撒了把碎鉆。這是他用三年時間淬煉出的鋼鐵洪流:它們的螯肢能夾碎花崗巖,鉗尖碰撞時迸出火星;毒尾射線可在百米外熔穿青銅,留下焦黑的孔洞;連最年幼的蝎崽都懂得在暴雨中,用螯肢層層交疊,為同伴搭建避雨的穹頂,小小的身子繃得筆直,生怕漏進(jìn)一滴雨。
昨夜暴雨沖垮了臨時營地,藤蔓搭建的棚子塌成一團(tuán)亂麻。皮特嚼著烤硬的蜥蜴干,腮幫子鼓得老高,目光卻沒離開蝎王——它正用尾尖小心翼翼挑開纏在同伴身上的水藤,動作輕柔得不像能鉗碎巖石的猛獸。三年前他在沼澤里撿到這只斷了螯肢的蝎崽時,對方連毒尾都抬不起來,趴在他掌心瑟瑟發(fā)抖;如今它甲殼上的金屬光澤,比當(dāng)年九龍?zhí)玫幕㈩^金牌還要亮,螯肢一揮就能斬斷碗口粗的樹干,活脫脫成了蝎群的定海神針。
“海拉爾山脈的怪獸能生吞整支商隊,一口咬碎鐵甲;精靈的箭會追蹤到天涯海角,躲到哪都能釘穿喉嚨。。?!逼ぬ仵吡缩咝醯募讱?,發(fā)出“咚”的悶響,視線落在北方地圖上——羊皮紙被雨水泡得發(fā)卷,邊緣起了毛邊,用炭筆圈出的國境線模糊不清,卻透著致命的吸引力,“那就去會會人類的城堡,看看他們的城墻比我的毒尾更硬,還是我的拳頭更狠!”他身上那件怪蟒皮甲補(bǔ)丁摞補(bǔ)丁,最厚的那塊綴在左胸,針腳歪歪扭扭,是他自己用藤蔓線縫的——三年前被霓虹孔雀啄穿的窟窿,如今成了他系晶核項(xiàng)鏈的繩結(jié)處,那顆菱形綠晶正好貼在傷口疤痕上,暖暖的像團(tuán)小火。皮甲隨風(fēng)獵獵作響,每道裂痕里都凝著硫磺與血的味道,是三年來刀光劍影的印記。
行軍途中,皮特獨(dú)創(chuàng)的“毒尾戰(zhàn)術(shù)”已臻化境。兵蝎們能在他一個眼神下,瞬間完成扇形包抄,將獵物困在中央;或是排成直線,化作移動炮臺,毒尾射線織成密不透風(fēng)的光網(wǎng)。某次遭遇二十只巖石巨熊,那些渾身長滿青苔的巨獸揮掌拍碎古樹,樹干斷裂的“咔嚓”聲震得耳朵疼。皮特卻蹲在蝎王背上,慢悠悠削著木簽,準(zhǔn)備串熊肉烤,嘴角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記住九爺?shù)脑?,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跟它們拼了,贏了有肉吃!”話音未落,三百道毒尾射線已交織成死亡光網(wǎng),綠芒閃過,巨獸們的皮毛瞬間被腐蝕,沒多久就化作冒著綠煙的骨架,散在地上連渣都不剩?!笆綒⒁恍埽Ю锊涣粜?!”他扯著破鑼嗓子吼道,唾沫星子濺在蝎王甲殼上,順著弧度滑下去,倒真找回當(dāng)年在九龍?zhí)茫瑤е〉茉页鸺覉鲎訒r的那股狠勁,眼底閃著興奮的光。
這夜,皮特正坐在蝎王背上啃熏肉,咸香混著森林特有的腐殖土氣息漫開來,引得蝎群在周圍躁動。突然后頸汗毛倒豎,像被毒蛇的信子舔過——這是他三年來,被毒霧嗆、被瘴氣熏、被猛獸追,練出的本能預(yù)警。與他心靈相通的兵蝎猛地豎起毒尾,紅外感應(yīng)器官泛起幽綠漣漪,在黑暗中織成密不透風(fēng)的警戒網(wǎng),連只飛蟲都別想靠近。前方峽谷傳來金屬碰撞的“鏗鏘”聲,夾雜著火球炸裂的轟鳴,橙紅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五個人類正被百只尖刺豪豬圍困,豪豬的尖刺射得“嗖嗖”響,而人類的盾牌如鐵壁,牢牢擋住攻擊,火球似流星般砸向豪豬群,配合默契得竟不輸他訓(xùn)練的蝎群。
“有意思?!逼ぬ夭[起眼睛,指尖摩挲著晶核項(xiàng)鏈,看得津津有味。為首的銀發(fā)女子法杖一揮,三枚火球拖著長尾,精準(zhǔn)引爆豪豬群,炸得尖刺亂飛。那女子眉眼如淬冰的刀,冷冽又鋒利,銀發(fā)在火光中泛著月光般的冷輝,揮杖時衣袂翻飛,動作利落干脆,倒比他見過的霓虹孔雀尾羽更張揚(yáng),多了股生人勿近的氣場。他摸了摸腰間晶核,突然想起自己初來乍到時,被野兔戲耍的狼狽——那時連生火都得學(xué)原始人鉆木取火,磨破了三雙手套,指尖滲著血,才悟透“快、準(zhǔn)、狠”三字訣,哪像現(xiàn)在,動動手指就能讓蝎群沖鋒陷陣。
轉(zhuǎn)頭望向身后蟄伏的蝎群,毒尾已組成靜默的死亡陣列,甲殼上的水珠在月光下像散落的鋼珠,泛著冷光。皮特當(dāng)即計上心來,往臉上抹了把泥,又抓了把草葉塞進(jìn)眼眶揉了揉,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眼眶紅得像兔子。
當(dāng)最后一只豪豬倒在火球里,皮特突然眼睛一紅,跌跌撞撞撲向最近的豬尸,抱著尸體嚎啕大哭:“小強(qiáng)!我的小強(qiáng)啊!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看流星雨,你怎么就先走了——你讓我一個人怎么活??!”他捶胸頓足,眼淚鼻涕糊得滿臉都是,聲音凄厲,聽得人心里發(fā)顫,余光卻瞥見那銀發(fā)女子握法杖的手指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皮特心里暗笑:當(dāng)年在九龍?zhí)茫窟@招騙過三個債主,把對方說得心軟,不僅免了債,還塞了他兩塊大洋;如今對付這些城里來的“精英”,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五個人果然愣住了,手里的武器都停了下來。穿板甲的壯漢撓著頭盔,鏈甲發(fā)出“嘩啦”的響聲,語氣茫然:“這。。。這豪豬還有名字?叫小強(qiáng)?”戴眼鏡的法師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鏡片,湊到銀發(fā)女子身邊,小聲說:“隊長,他懷里揣的好像是塊蝎殼,邊緣還很鋒利,不像普通獸殼?!?/p>
蒂娜走近幾步,法杖頂端的寶石在黑暗中亮了亮,柔和的光打在皮特臉上,照亮他滿臉的泥和淚。她聲音清冽如冰泉,不含一絲波瀾:“這位。。。兄弟?”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豬尸上,“我們與這些豪豬廝殺,實(shí)在不知它們。。。是你的同伴?”
皮特突然抬頭,眼角還掛著淚珠,肩膀一抽一抽的,手指卻悄悄打了個手勢——陰影里的蝎群瞬間斂了氣息,連毒尾都收了回去,靜得像不存在。“你們要去哪?”他聲音哽咽,故意讓破鑼嗓子帶上顫音,顯得格外可憐,“我。。。我想離開這片森林,可我一個人不敢。”他朝身后陰影努努嘴,眼神里帶著懇求,“我可以保護(hù)你們,我的。。。朋友們很厲害,它們能打跑怪獸!”
蒂娜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驟縮,握著法杖的手緊了緊。月光突然從云縫里漏下來,照亮了數(shù)百只泛著冷光的毒尾,宛如一片沉默的鋼鐵森林,每根尾尖都凝著幽藍(lán)的毒光,在夜里閃得人心驚。皮特趁機(jī)掏出藏在懷里的半本《人類語言入門》,書頁缺了角,邊緣被翻得發(fā)黑,上面用炭筆歪歪扭扭寫著注釋,有的字還寫錯了筆畫。他指著其中一頁,用蹩腳的通用語發(fā)音,一字一頓念道:“大佬,同舟共濟(jì),其利斷金——我是新手菜雞,帶帶我?”說完,還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把“演技”拉滿。
穿板甲的巴頓“噗嗤”笑出聲,拍了拍大腿:“這哥們還挺會整詞兒,菜雞說得挺形象!”蒂娜卻沒笑,目光緊緊盯著他腰間的晶核項(xiàng)鏈,突然開口:“你認(rèn)識九紋龍?”皮特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間繃緊——那項(xiàng)鏈的骷髏墜子,正是用九爺當(dāng)年送他的匕首熔鑄的,上面還刻著九爺專屬的“九紋龍”印記,他一直沒舍得磨掉。
“相逢即是緣,”蒂娜收回目光,法杖輕點(diǎn)地面,篝火突然在峽谷中央燃起,火焰“噼啪”跳動,火星濺在濕漉漉的巖石上,發(fā)出“滋滋”聲,“我們正好缺個熟悉地形的向?qū)?。不過——”她看向陰影里的蝎群,語氣嚴(yán)肅,“你的朋友們,得守規(guī)矩,不能隨意傷人。”
皮特偷偷用袖口擦掉假哭的淚水,指尖沾著的泥蹭在臉上,倒像畫了幅滑稽的鬼臉,黑白交錯。他望著圍坐的五人,心里快速記下他們的模樣:壯漢巴頓,身材魁梧得像座小山,揮劍時能劈開瀑布,劍風(fēng)都帶著水汽;戴眼鏡的萊姆是煉金術(shù)師,總愛蹲在蝎群旁,收集蝎蛻做實(shí)驗(yàn),鏡片后的眼睛亮得像發(fā)現(xiàn)了寶藏;還有三個弓箭手,箭矢上淬的毒液呈淡綠色,竟與薩克蝎子的毒液有三分相似,聞著都讓人頭暈。
篝火噼啪作響,烤著豪豬腿的油脂滴進(jìn)火里,“滋滋”冒響,香氣順著夜風(fēng)飄出去,引得蝎群在暗處螯肢亂顫,卻沒一只敢擅自上前——這是皮特定下的規(guī)矩,沒他的命令,不準(zhǔn)打擾人類。皮特想起九龍?zhí)谜勁袝r,九爺總說“煙搭橋,酒開路”,如今換成了篝火與烤肉,倒也異曲同工,都是拉近關(guān)系的法子。他摸出藏在懷里的烈酒,酒壺是用獸骨做的,表面刻著簡單的花紋,給每人倒了點(diǎn),酒液呈琥珀色,冒著熱氣:“我這酒,是用毒蘑菇釀的,喝了能壯膽——前提是別怕死,喝多了可能會看見小妖精?!?/p>
巴頓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咂咂嘴,臉上泛起紅暈:“夠勁!比矮人釀的燒刀子還烈,夠味!”萊姆卻突然指著蝎王,聲音發(fā)顫:“它。。。它在笑?”皮特轉(zhuǎn)頭,果然見蝎王螯肢捂著嘴部,尾尖還在輕輕搖晃,晶核閃著光——這是它最近學(xué)會的新本事,模仿人類的嘲笑,每次見皮特耍小聰明,就會這樣“笑”他,氣得皮特總想拍它的殼。
夜色漸深,霧氣從峽谷底部漫上來,帶著涼意。皮特望著跳動的火光,突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三年前在沼澤里,他也是這樣守著篝火,給奄奄一息的蝎崽喂自己的血,那時篝火很小,只有他和一只蝎子;如今火焰依舊溫暖,只是身邊多了群陌生的人類,和兩千只愿意為他赴死的蝎子,心里填得滿滿的,不再是空落落的慌。
“明天過了黑風(fēng)口,就是人類的地盤了?!钡倌韧狈?,語氣帶著幾分凝重,“那里的城墻,是用黑曜石和精鐵澆筑的,據(jù)說連巨龍都撞不破,守衛(wèi)比山還多?!?/p>
皮特握緊腰間的晶核項(xiàng)鏈,指尖傳來綠晶的溫潤觸感。蝎王突然用尾尖碰了碰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勁。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眼底閃著無畏的光:“城墻再硬,也擋不住想出去的人——和想進(jìn)來的蝎子?!边h(yuǎn)處的黑暗中,三百只兵蝎的毒尾同時亮起,幽藍(lán)的光連成一片,將夜空染成翡翠色的星海,美得驚心動魄。
這場從叢林走向人類世界的冒險,才剛剛開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