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的馬車上,他仍是無甚多言,久久出神。
散朝之后,回到侯府,剛踏入二門,他的腳步便倏然停駐。
目光所及,往來穿梭的侍女皆身著嶄新秋裝,料子是上好的杭細(xì)軟緞,裁剪合體,色彩鮮亮,幾乎將整個院落襯得流光溢彩,絕非府中舊例。
她們個個步履輕盈,臉上皆帶著未曾有過的鮮活笑意。
“郡主殿下今日怎的如此高興,給我們每個人都裁剪了新衣!聽說宮中風(fēng)頭更盛的鎮(zhèn)國公府都未有如此風(fēng)光,殿下竟也不怕太過于張揚(yáng)嗎?”
兩個小丫鬟挽著手笑盈盈邊說邊送東西:
“那有什么?國公府算什么,若非惹了太后娘娘生氣,我們世子夫人可是最尊貴的長公主,誰比得過她張揚(yáng)啊,有她在,我們穿什么還要怕旁人置喙嗎?”
謝云歸身形定在原地,目光緩緩掃過這一派前所未見的景象,那雙總是沉靜無波的眸子,此刻如深潭投入石子,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驚瀾。
他下頜線似乎繃得比平日更緊了些,沉默地注視著小丫鬟捧著新衣,歡快地從他面前跑過。
星羅上前行禮回話,道是郡主殿下恩典。
凌風(fēng)小聲在謝云歸身旁嘟囔:
“又是送藥又是裁剪新衣,誰知道她又想做什么。從前害人起碼還害得光明磊落,現(xiàn)在讓人摸不著頭腦,怕是防不勝防……”
星羅看了凌風(fēng)一眼,沒有替郡主殿下辯解,也沒有攻擊凌風(fēng),只是沉默離開。
“郡主?”
謝云歸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字,聲音比平日更低沉沙啞幾分,不經(jīng)意地捻了捻袖中那枚白玉瓷盒,再無一言,轉(zhuǎn)身朝書房走去,背影卻較平日顯得更為僵直挺括。
玉珩院。
蕭明玉累癱了一般躺在床上。早在那一日她知道孫氏不愿給府中之人裁剪新衣時,她就已經(jīng)派人用最時興的小官家小姐料子,給丫鬟們各打了四身秋裝。
如今剛好送來,卻沒想到侯府雖人丁不旺,圣上準(zhǔn)許的下人卻不少,當(dāng)真是要把她累癱了。
“殿下,世子爺回來了?!?/p>
剛才還了無生趣的蕭明玉聽到世子兩個字一下子興奮坐了起來:
“是嗎,那他看到我給府中下人打了新衣,有沒有夸我,有沒有高興?”
星羅面色復(fù)雜,似乎很為難道:
“世子興許著急處理公務(wù),一回來聽說了這事只停頓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去了書房。”
蕭明玉剛才起來的熱情一下子被澆滅了。
果然是又臭又硬的石頭,她忙前忙后出了三百兩銀子給下人打秋裝,他連點(diǎn)情緒價值都不提供。
“謝云歸,你吝嗇,太吝嗇了呀!”
蕭明玉躺在床上呈大字,指著天花板大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和手段。
蕭明玉此刻生動明媚的模樣皆被星羅收入眼中,她心中的波瀾被眼中淡淡的悲傷掩蓋。
十幾年了,長公主如同陰云一般籠罩在身邊所有人的頭頂,此刻卻如此生動而鮮明,像是陰云縫隙之中照出了一縷陽光來。
星羅嘴唇動了動,似是想抓住那縷光,但終于還是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