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玉話音剛落,皇帝突然攥緊了手中的茶杯,目光一轉(zhuǎn),銳利地望向她。
這些事是圣上最大的心結(jié)。
若非太后縷縷以死相逼,孝道大過天,當(dāng)真是連一點苦都不讓她吃,他早在幾年前便把她千刀萬剮。
此刻席間眾人面面相覷,似乎都難以置信這會是從前那個囂張跋扈的永嘉長公主口中說出的話。
沉默了一會,蕭明玉目光轉(zhuǎn)向席間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御史中丞鄭大人。
“鄭大人,”
蕭明玉微微頷首。
“昔年本宮頑劣,因您一句勸諫,便大發(fā)雷霆惱羞成怒,命人偷偷將您栽種了數(shù)十年的蘭草盡數(shù)毀去,此事,本宮至今悔恨不已。故而如今略備薄禮,乃一盆精心培育的珍稀蘭草,望能稍慰大人心痛之一二。”
鄭御史猛地一怔,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看著蕭明玉,眼中充滿了復(fù)雜的震驚。
那盆蘭草是他亡母所留,三年前被她被毀后他心痛至極,卻敢怒不敢言,心中滿腹怨言卻無可發(fā)泄。
所以說他現(xiàn)在送的蘭花再好,也彌補不了從前的傷痛,可是……
蕭明玉從前可是一點委屈都受不得的,而且報復(fù)心極強。她現(xiàn)在似乎真的想要改正,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嗎?
蕭明玉似乎沒有看到大家震驚的目光一般,目光一轉(zhuǎn),看向了另一位大臣,繼續(xù)緩緩說道:
“李尚書,令郎當(dāng)年縱馬街頭,沖撞了本宮的車駕,雖是其錯在先,但本宮不該下令將其杖責(zé)五十,幾乎傷及性命。
“三月前本宮下令,剛好在宮宴前尋得江南名醫(yī)調(diào)制的頂好傷藥,愿贈予令郎,若是尚書家里缺任何草藥,皆可從本郡主私庫中取,望能彌補萬一?!?/p>
聽完這番話,李尚書更是愕然。
他唯一的兒子當(dāng)年確實因此事臥床半年,落下病根,為此他當(dāng)真是恨蕭明玉入骨卻無力報復(fù),還一蹶不振了一段時間。
隨后,蕭明玉一連點了四五位朝中重臣或其家眷,細數(shù)自己當(dāng)年如何仗勢欺人,如何苛待下人,樁樁件件,雖不致命,卻足以讓人蒙羞受辱。
自白之后,她都準(zhǔn)備了心意十足的賠禮,且言辭之間語氣誠懇,沒有推諉,沒有狡辯,只有深深的懊悔與自責(zé)。
在這段漫長的發(fā)言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出生打斷她。
整個宮宴安靜無比,像是一起在看一出無比珍惜,轉(zhuǎn)折非常的皮影戲,生怕錯過一秒。
最后,蕭明玉再次轉(zhuǎn)向御座,深深叩首,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皇兄勵精圖治,仁政愛民,方有如今海內(nèi)升平之象。而臣妹昔日所為,不僅玷污自身,更辜負皇兄期許,令皇室蒙塵。永嘉二字,意為永遠美好和樂,臣妹德行有虧,實不堪配此封號?!?/p>
她抬起頭,漆黑的眸子水光瀲滟,卻盛滿了決絕和痛悔:
“臣妹今日,當(dāng)著皇兄與諸位臣公之面,自請褫奪永嘉封號!只留郡主位份,既留了皇家顏面,也可以此警醒自身,往日不可追,來日猶可期。愿以此殘身,靜思己過,若有朝一日能得皇兄與天下人些許寬宥,便是臣妹之幸?!?/p>
話音落下,整個大殿長久鴉雀無聲,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