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蕭明玉接手,每日便跟著這群人忙得腳不沾地,在這些太醫(yī)心中傳說中閻羅王一般的殿下,如今竟比大羅神仙還有從醫(yī)之才能,才當真知道了人言可畏的道理。
而兩位欽差到了堤壩處,也知道了這青州好歹也是個大縣,到底是如何混成如此模樣。
橋下渾濁的河水裹挾著斷木碎石奔涌而過,決堤處露出猙獰的缺口,謝云歸踩著泥濘走到堤岸邊緣,玄色衣擺頃刻間沾滿泥點。
“這段堤壩外面看著還行,但里面用的都是沙土,顯然是不符合朝廷規(guī)制的,為何不用其他的材料?”
他彎腰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間捻開,本就不柔和的語氣,此刻更是冷若冰霜。
“連最基本的夯土都沒做?!?/p>
徐明禮站在稍遠處,這泥沙漫天讓他無法呼吸,便用帕子輕掩口鼻,也不掩飾了:
“趙大人,去年工部撥的五千兩修堤款,怕是沒全用在堤壩上吧?”
趙文淵聞言冷汗涔涔,對著徐明禮陪笑道:
“徐大人明鑒,都是為朝廷辦事,為百姓辦事,下官哪有這么大的膽子,這怕是脖子上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賠的,實在是去年雨勢太猛……”
謝云歸聞言并沒有看出什么情緒變化,繼續(xù)盯著面前的路,忽然指向?qū)Π叮?/p>
“這附近土地旁災民都唯恐不能守住,怕被大水沖了去,但那片灘地為何不種固堤的柳樹?”
這倒是巧了,唯這大塊地好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土地被泥土沖刷一般。
“這……”
趙文淵支支吾吾,“那是沈家的地……沈家財大業(yè)大,既然是不在乎這一點的?!?/p>
“沈家?”
徐明禮挑眉,“可是那個掌控江南漕運的沈家?”
謝云歸目光微動,想起祖父生前曾提過,沈家老太爺與老侯爺在戰(zhàn)場上有過命交情。他不動聲色地挽起衣袖,對工頭道:
“取夯樁來?!?/p>
趙文淵聞言大驚,來青州的欽差有這么多,頭一回見到這么有個性的:
“世子!這等粗活豈是您……”
話未說完,謝云歸已經(jīng)接過沉重的木夯,與民工一同夯實堤基,泥水濺在他的側(cè)臉上,如同掉入泥坑里的月亮。
徐明禮見狀微不可查地驚訝了一瞬,也收起帕子,勉強幫著搬運石塊。
上午忙完,一行人在這倒春寒的節(jié)氣里個個都大汗淋漓,到了午后巡視災田,謝云歸擦了額角的汗,蹲在龜裂的田埂上,捧起干枯的稻穗:
“看如今這情況,怕是繼續(xù)這么種著不成了,試試改種耐旱的黍米吧?!?/p>
徐明禮聞言搖頭:
“黍米雖耐旱,可是如今糧食太少,災民怕是等不到秋收?!?/p>
“謝家合作的商隊三日后會運來三千石糧食?!敝x云歸起身,目光掃過趙文淵,“足夠撐到第一季收成?!?/p>
趙文淵聞言臉色驟變,此番瞧著謝云歸那張臉,只覺得先從可以巴結(jié)的威風凜凜的老虎,變成了陰晴不定的惡貓,如今又是活脫脫的閻羅王,真真來取他的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