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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魔窟一般的家（第1頁）

青州府衙東廂的燭火亮至深夜，徐明禮伏在案前，指尖的毛筆在賬冊上飛快移動，不時停下來按揉太陽穴。

窗外雨聲淅瀝，映得他單薄的身影格外清寂，那平日掛在臉上如同假面一般的溫潤，此番也徹底卸下來，均是疲態(tài)。

“公子，都三更天了。”

他的貼身小廝長安捧著熱茶進來，語氣心疼。

“您這又是何苦？謝欽差在堤壩忙得不見人影，郡主在疫區(qū)奔波，您在這兒熬夜算這些瑣碎賬目，誰又看得見？真不是奴才說，謝欽差排擠您，圣上又不相信您，殿下更是……您做這么多不過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罷了，又是何苦呢？”

徐明禮接過茶盞，氤氳熱氣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他淺啜一口，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長安，你看窗外那些災民棚屋的燈火。每一盞燈下，都是等著米下鍋的百姓?！?/p>

“你還記得我是如何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嗎？”

聞言長安沉默了一會，說道：

“爺頭懸梁錐刺股讀了十幾年的圣賢書，國公夫人都時長看不下去，可爺仍舊堅持，才考了狀元。不過旁人都說您是靠著國公爺……”

徐明禮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前，手剛伸出簾子外，細雨便斜斜打濕了他的衣袖：

“無關恩怨，謝云歸修堤是救將來，郡主醫(yī)病是救現在。而我……”他回頭看了眼堆積如山的賬冊，“總要有人確保每一文錢都落到實處方能安心?！?/p>

長安嘟囔道：“可您手上的傷還沒好，昨日搬石料磨出的水泡都破了……您說，謝欽差和殿下什么時候才能記您一點好呢？”

“夠了?！毙烀鞫Y輕聲打斷，目光卻依然溫和。他回到案前，猶豫了一會，忽然問道：

“明軒……最近可有來信？”

長安一愣，忿忿道：

“沒有！二公子也忒不懂事！您每月都給他寄銀錢，天天攢著時間覺都不睡給他寫那么長的家書慰問他，他倒好，七八封家書，連一封信都不回。要奴才說……”

“不怪他?！毙烀鞫Y提筆蘸墨，鋪開信紙，嘆息道：“是我先辜負了他的信任?！?/p>

燭光下，他搖了搖頭，很快從適才的情緒里走了出來，垂眸書寫，語氣輕柔得像在自言自語：

“青州新到的蜜餞，給你寄了一匣。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甜的，總纏著我要……濟南的皮影戲班子下月進京，已托人給你留了位置……”

行文至此，他筆尖頓了頓，一滴墨暈染開來，意識回籠后，他繼續(xù)寫道：

“從前的事是哥哥不對。只是哥哥也是不得已……

“但不得已歸不得已，哥哥總是不對的。若你不愿給哥哥寫信，那便讓哥哥給你寫吧。”

落款時，他特意畫了只小狐貍——那是徐明軒幼年最愛的圖案。

長安看著他仔細封好信，自己也紅了眼圈，忍不住又道：

“二公子都十八了，您還當他是個孩子……您對他這樣好，比著國公夫人和國公爺都好，怪不得二公子跟您親，只是……您當真是太慣他了……”

徐明禮只是笑笑，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封火漆密信。當看清內容時，他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燭火噼啪作響，映得他臉色忽明忽暗。

“公子……”長安聲音發(fā)顫，瞧著徐小公爺臉色陡然變得這樣差，他害怕道：

“是不是國公爺又……”

徐明禮沒有回答。他緩緩將信紙湊近燭火，看著火焰吞噬那些字句。跳動的火光里，他眼底閃過一絲長安從未見過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