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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鄭伯伯的來訪（第1頁）

七月的天，孩兒的臉。方才還是烈日當空，轉眼間便陰云密布，悶雷滾動，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敲打著廠區(qū)宿舍的窗欞，也敲打在林衛(wèi)東紛亂的心上。

志愿表填報的截止日期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越來越近。那幾張空白的表格就攤在書桌上，如同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與未來之間。林衛(wèi)東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甚至有些害怕獨自待在房間里面對那一片刺眼的空白。母親的擔憂和父親的沉默，都化作了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頭。

雨聲漸瀝，暫時驅散了夏日的燥熱。周文瑾忙著關窗收衣，林瀚章則坐在客廳的舊藤椅上，就著窗外透進來的天光，翻閱著一本厚重的工業(yè)期刊，似乎想從字里行間尋得片刻寧靜，暫時不去想兒子那棘手的人生選擇題。

突然，一陣急促卻沉穩(wěn)的敲門聲穿透雨聲，響了起來。

周文瑾有些意外，這樣的雨天，很少有客來訪。她擦了擦手，快步走到門邊：“誰??？”

“文瑾同志嗎？是我，鄭懷遠?！遍T外傳來一個洪亮而略帶沙啞，卻又透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

“鄭書記？”周文瑾吃了一驚，連忙打開門。

門口站著的，正是身居高位的鄭懷遠。他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舊軍裝便服，沒有打傘，頭發(fā)和肩膀被雨水打濕了些，但身板依舊挺得筆直。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鬢角也已花白，顯得比幾年前老了不少，可那雙眼睛，依舊像鷹隼般銳利有神，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霧。他身后停著一輛半舊的吉普車，司機安靜地坐在里面。

“老領導！您怎么來了？快請進！快請進！這大雨天的，您也沒打個傘！”林瀚章聞聲早已放下期刊，快步迎了上來，語氣里充滿了驚訝和敬意。鄭懷遠如今是主管工業(yè)的市領導，位高權重，工作繁忙，他的突然到訪，絕非尋常。

“呵呵，到下面廠區(qū)看看，順路過來看看你們。這雨下得急，沒顧上?！编崙堰h朗聲笑著，邁步走進屋里，目光習慣性地迅速掃視了一下這個簡樸卻整潔的家，最后落在了聞聲從里屋走出來、臉上還帶著些許迷茫的林衛(wèi)東身上。

“鄭伯伯?！绷中l(wèi)東連忙恭敬地問好。他對這位父親的老領導、那位曾在圍城時期給他們描繪“建設”藍圖、在父親暈倒時來探望鼓勵的鄭伯伯，一直懷有深深的敬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衛(wèi)東都長這么高了！是個大小伙子了！”鄭懷遠笑著拍了拍林衛(wèi)東結實的胳膊，眼神中流露出長輩的慈愛，但那慈愛背后，似乎還隱藏著更深的審視意味，“高考考完了？感覺怎么樣？”

“還……還行。”林衛(wèi)東答道，心里卻因鄭懷遠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目光而有些緊張。

周文瑾忙著沏茶，是家里最好的茉莉花茶，茶葉在熱水中舒展，散發(fā)出馥郁的香氣，暫時驅散了屋內的些許沉悶和意外帶來的局促。

鄭懷遠在客廳那張舊沙發(fā)的主位上坐下，接過周文瑾遞來的熱茶，道了聲謝，卻沒有像尋?？腿四菢雍鸭页＃荡挡杷臒釟?。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目光在林瀚章和林衛(wèi)東臉上來回掃視。

林瀚章心下了然。以他對老領導的了解，冒雨前來，絕不僅僅是“順路看看”。他也在旁邊的木凳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了傾聽的姿態(tài)。周文瑾放下茶壺，沒有離開，而是安靜地坐在稍遠一點的床沿上，手里拿著件正在織的毛衣，眼神卻關切地落在客廳中心。

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音，成了房間里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瀚章，文瑾同志，”鄭懷遠開口了，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分量，“我今天來，確實不只是串門。有些情況，想跟你們，特別是跟衛(wèi)東，聊一聊。”

他的目光轉向林衛(wèi)東，那目光變得無比深邃：“衛(wèi)東，你馬上要填報大學志愿了，這是決定人生道路的關鍵時刻。秦老師他們，肯定跟你推薦了清華、哈工大這些名牌大學，對吧？那是陽關大道，是好選擇?！?/p>

林衛(wèi)東點了點頭，心提了起來。鄭伯伯果然是為這事而來。

“但是，”鄭懷遠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沉重，“我今天想跟你說的，不是這些陽關大道。我想跟你聊聊，我們國家正在經歷什么，未來可能需要你們這一代人走向一條什么樣的路?！?/p>

他放下茶杯，身體也微微前傾，仿佛要營造一個更加機密和嚴肅的談話空間。

“國際形勢，很嚴峻，非常嚴峻。”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仿佛怕被窗外的雨聲聽了去，“北面，老大哥翻臉了，撤專家，撕合同，逼我們還債，陳兵百萬在邊境，亡我之心不死！南邊，老美在越南的仗越打越大，飛機時不時就竄到咱們領空邊上挑釁！東南沿海，老蔣天天叫囂反攻大陸，特務活動就沒斷過！”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敲在林家三口的心上。林瀚章面色凝重，他身處工業(yè)戰(zhàn)線，對蘇聯(lián)的壓力感受最深。周文瑾停下了手中的毛線活，臉上寫滿了憂慮。林衛(wèi)東則屏住了呼吸，他雖然從報紙廣播里知道一些，但從未如此直接、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這種四面八方而來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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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鄭懷遠的目光銳利如刀，“核訛詐！他們動不動就拿原子彈嚇唬我們！覺得有了那玩意兒，就可以在我們頭上懸一把劍，讓我們跪下屈服！”他說到這里，情緒有些激動，拳頭微微攥緊，“我們雖然自己也有了‘爭氣彈’，但還不夠！遠遠不夠！要想真正挺直腰桿子，不受人欺負，就必須有更強大的國防，有更多、更先進的‘爭氣彈’！有能打得到任何敢來犯之敵的利劍！有能保護我們領空、領海的堅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