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1章 未完的爭論與親情的紐帶（第1頁）

年夜飯的硝煙散去，留下的是彌漫在整個林家久久不散的尷尬與沉默。春節(jié)接下來的幾天，這個家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包裹著，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生怕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或話語，就會再次撕裂那勉強(qiáng)結(jié)痂的傷口。

林瀚章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日常對話，他幾乎不主動開口。大部分時間，他都把自己關(guān)在小小的書房里，要么對著那些早已泛黃的圖紙和技術(shù)書籍出神，要么就只是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廠區(qū)里熟悉的景色，眼神卻空洞而遙遠(yuǎn)。兒子那些尖銳的話語，像循環(huán)播放的磁帶，在他腦海里反復(fù)回響。"過時了"、"窮光榮"、"受夠了"。。。。。。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鈍刀，切割著他堅守一生的信念。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和孤獨(dú)，不僅僅是因為兒子的叛逆，更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篤信不疑的那個世界，那個講求奉獻(xiàn)、集體至上的世界，正在被一種他無法理解、甚至鄙夷的力量加速侵蝕。而他，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時代的這一邊。

林向洋也同樣憋著一口氣。母親的關(guān)系讓他溫暖，大哥的調(diào)和讓他稍微冷靜，但父親那句"銅臭味"和當(dāng)時那冰冷鄙夷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自尊心上。他不再試圖與父親交流，偶爾在飯桌上或客廳里碰面，他也只是匆匆避開視線，或者用最簡短的"嗯"、"啊"來回應(yīng)父親的問話（如果父親還愿意問的話）。他心中充滿了未被理解的委屈和一股想要證明自己的強(qiáng)烈沖動——他一定要混出個名堂，讓父親看看，他選擇的這條路，不是歪路，也能走得通，甚至能走得更好！

周文瑾在這對父子之間小心翼翼地斡旋。她會在給丈夫端茶送水時，不經(jīng)意地提一句"向洋昨天好像胃口不太好"，試圖喚起丈夫的關(guān)心；她也會在和小兒子獨(dú)處時，絮叨著"你爸年輕時也吃過很多苦，他就是嘴硬心軟"。然而，她的努力收效甚微。觀念的鴻溝，并非靠幾句家常勸慰就能填平。這個家，表面上還在一個屋檐下，但精神上，父子二人已經(jīng)隔著一道無形卻堅固的高墻。

然而，血脈的聯(lián)系，共同生活多年的記憶，并非一場激烈的爭吵就能徹底斬斷。親情的紐帶，在沉默和疏離的表象之下，依然頑強(qiáng)地存在著，并通過一些極其細(xì)微的方式，悄然顯露。

林向洋原本計劃的假期是到正月十五。但家里的低氣壓讓他感到窒息，南方向他招手的機(jī)會也讓他歸心似箭。他決定提前離開，正月初六就走。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開始默默地收拾行李。他將那些帶給家人的年貨一一分好，給母親的羊毛圍巾，給大嫂的絲巾，給侄女林雪的糖果和新文具，給大哥的一支看起來不錯的鋼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條被他隨手放在角落的"萬寶路"香煙上。

這煙，在當(dāng)時是稀罕物，是"港商"做派的象征，也是父親斥責(zé)"銅臭"的佐證之一。他拿著那條煙，猶豫了很久。給，還是不給？給了，會不會又引來父親的斥責(zé)？會不會顯得自己是在用物質(zhì)"腐蝕"他？可不給。。。。。。這畢竟是他特意買回來，潛意識里或許也存著一絲討好和證明意味的禮物。

最終，他還是拿著那條煙，走到了父親書房門口。門虛掩著，他能看到父親坐在書桌前的背影。

他敲了敲門。

林瀚章沒有回頭，只是沉聲應(yīng)了句："什么事？"

林向洋推門進(jìn)去，將那條"萬寶路"輕輕放在書桌靠近門口的角落，語氣盡量平淡地說："爸，我明天一早的火車，回深圳了。這煙。。。。。。您留著抽吧，或者送人也行。"

說完，他不敢看父親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快步離開了書房，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

林瀚章在那條煙放在桌上時，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依舊沒有回頭，直到聽見兒子離開并帶上門的聲音，他才緩緩轉(zhuǎn)過身。他的目光落在那條包裝精美、與書房里陳舊簡樸氛圍格格不入的洋煙上，眼神復(fù)雜。有抵觸，有惱怒，但似乎。。。。。。也有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捕捉的波動。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表現(xiàn)出明顯的厭惡，也沒有立刻將煙扔掉，只是盯著它看了許久，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重新轉(zhuǎn)過身，留給那條煙一個沉默的背影。

另一個微妙的變化，發(fā)生在小女兒林雪身上。孩子天真爛漫，感受不到大人之間復(fù)雜微妙的氣氛。她對那臺神奇的、能唱歌說話的收錄機(jī)充滿了好奇。初五那天，她趁著大人們都在忙，偷偷按下了播放鍵。頓時，一陣歡快而新潮的電子音樂從收錄機(jī)里流淌出來，是當(dāng)時剛剛開始流行的廣東音樂《步步高》。

清脆悅耳的樂聲瞬間充滿了整個客廳。趙慶蘭嚇了一跳，趕緊從廚房出來，想要關(guān)掉，生怕這"靡靡之音"又觸怒了公公。

"小雪，快關(guān)掉！"她低聲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