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眉頭緊緊蹙起。如果這老尼真是當年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庇護過幼年“薇月”的人,那么她的這句勸誡,分量極重。她可能親眼目睹了那場政治風(fēng)暴的殘酷,深知其中隱藏的兇險,不希望自己這個“故人”之后,再卷入那無底的漩渦之中。
從理性上,林薇能理解這種勸告。放下,看似是最安全、最明智的選擇。繼續(xù)追查下去,一旦觸怒武則天,或者被武三思等政敵抓住把柄,她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可能瞬間灰飛煙滅。
但是……她放得下嗎?
那胎記的秘密,狄仁杰的暗示,感業(yè)寺的線索……這一切都像是一只看不見的手,推著她不斷向前。如果就此放棄,那籠罩在身世之上的迷霧將永遠存在,成為她心中一根無法拔除的刺。她將永遠無法真正確定自己是誰,來自何方,也無法真正安心地立足于這個時代。那種懸在半空、無所依憑的感覺,比已知的兇險更讓她難以忍受。
更何況,“放下”二字,談何容易?即便她想放下,那些知曉她可能身份的人,比如武三思,會放過她嗎?她已經(jīng)被卷入了權(quán)力的棋局,成為了棋盤上的棋子,不是她想退,就能退出的。
“自在……”林薇喃喃自語,“我的自在,又在哪里?”
是渾渾噩噩,頂著“安定郡王”的頭銜,活在女皇的恩威和政敵的虎視眈眈之下,永遠提心吊膽?還是弄清楚一切,然后憑借自己的意志,去選擇一條真正屬于她的道路,哪怕那條路布滿荊棘?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那老尼留下佛偈,是出于善意。但這善意,并非她林薇所需。
她需要的,不是放下后的茍且自在,而是掌握真相后,哪怕面臨狂風(fēng)暴雨,也能問心無愧、勇往直前的坦然與堅定。
想到這里,林薇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與決絕。她再次提起筆,不再記錄遇襲的細節(jié),而是在紙的中央,緩緩寫下了那五個字:
“放下即自在?!?/p>
她看著這五個字,目光漸漸變得銳利起來。
這句話,她收下了。但不是作為退縮的理由,而是作為一面鏡子,照見自己的本心。它讓她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探尋真相的腳步,絕不會因為一句佛偈而停止。相反,這神秘的老尼和她的偈語,更加證明了感業(yè)寺深處,確實埋藏著至關(guān)重要的秘密。
她將這張紙小心收起,然后喚來了玄影。
“主上,有何吩咐?”玄影察覺到林薇神色的變化,那是一種褪去了些許迷茫、更加堅定的神態(tài)。
“感業(yè)寺那邊,繼續(xù)查?!绷洲钡穆曇羝届o而有力,“重點尋找一位年長、武功極高、可能擔任藏經(jīng)閣守護或其他重要職司的老尼。注意,此人極度危險,實力遠在我之上,讓你們的人萬不可輕易接近,更不可與之沖突,只在外圍觀察、打聽即可。我要知道她的身份?!?/p>
“是!”玄影心中凜然,能將主上評價為“實力遠在我之上”的人物,絕對是駭人聽聞的存在。
“另外,”林薇沉吟片刻,“加大對二十年前,王皇后、蕭淑妃家族中,年齡相符、下落不明的女眷的排查力度。尤其是可能被發(fā)送至感業(yè)寺‘祈福’或‘靜修’的名單。”
“屬下明白?!?/p>
玄影領(lǐng)命而去。林薇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晨曦微露,驅(qū)散了夜的陰霾,也仿佛驅(qū)散了她心頭的些許迷霧。
老尼的佛偈,像是一陣風(fēng),吹動了籠罩在真相之上的紗幔,讓她窺見了其后隱藏的更多波瀾。她不會放下,她要將這紗幔徹底掀開,無論后面是天堂,還是地獄。
“放下即自在……”她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峭的弧度,“我的自在,需得我自己去爭來,而非靠‘放下’換來。”
探尋,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