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影規(guī)例》的頒布與鐵腕整肅,如同在渾濁的水塘中投入了一塊明礬,迅速讓內(nèi)部沉淀、清晰起來。月餉的發(fā)放、困難補助的落實以及清晰可見的功勛晉升體系,如同甘霖,滋潤著那些久旱的心田。雖然依舊處于嚴(yán)格的潛伏狀態(tài),但“鳳影”內(nèi)部的凝聚力與向心力,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錢萬年的商業(yè)網(wǎng)絡(luò)在規(guī)矩的框架下穩(wěn)健運行,趙乾的情報網(wǎng)如同蟄伏的蜘蛛,更加耐心地編織著無形的絲線,柳七娘的玄羽堂則如同精密的齒輪,維持著內(nèi)部的秩序與安全。
林薇大部分時間依舊深居簡出,除了偶爾以“林偵緝”的身份與洛陽府進行一些必要的、程式化的接觸外,幾乎不參與任何公開社交。她知道,自己正處于武則天和無數(shù)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任何不必要的張揚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zāi)。她如同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精心打理著自己的巢穴,等待著時機。
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這一日午后,林薇正在書房中審閱趙乾送來的一份關(guān)于漕運最新動向的分析報告,狄春略帶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姑娘,李元芳李將軍來訪,已至前廳?!?/p>
李元芳?
林薇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自總壇覆滅、她入住這別業(yè)以來,李元芳從未私下前來拜訪過。公事上的交接,也多是通過狄春或者低級軍官完成。他今日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她迅速合上報告,整理了一下衣衫,對狄春道:“請李將軍稍候,我即刻便去?!?/p>
前廳中,李元芳并未身著甲胄,只是一身藏青色的常服,按刀而立,身姿依舊挺拔如松。他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即使在這布置雅致的廳堂中,也仿佛帶著一股來自沙場的肅殺之氣。
見到林薇進來,他抱拳一禮,聲音平淡無波:“林姑娘?!?/p>
“李將軍大駕光臨,未曾遠迎,還望恕罪?!绷洲蔽⑽⑶飞磉€禮,語氣從容,“將軍請坐。阿春,看茶?!?/p>
兩人分賓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廳中只剩下他們二人。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
李元芳沒有碰那杯茶,目光如電,落在林薇身上,開門見山:“李某今日冒昧來訪,是奉狄大人之命,有一事相詢,亦有一物相贈?!?/p>
“將軍請講?!绷洲毙闹心铑^飛轉(zhuǎn),面上卻不動聲色。
“姑娘可知‘閃靈’虺文忠下落?”李元芳直接問道。
果然與虺文忠有關(guān)!林薇心中了然。虺文忠在總壇關(guān)鍵時刻倒戈,重創(chuàng)嚴(yán)嵩,破壞自毀機關(guān),之后便神秘消失,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以他的武功和心性,若一心隱匿,確實極難尋找。狄仁杰和朝廷,顯然對此人并不放心。
林薇搖了搖頭,神色坦然:“回將軍,自總壇一別,我再未見過虺文忠,亦無他任何消息。此人武功高強,性情孤傲,行蹤飄忽,他若不想被人找到,恐怕……”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李元芳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中找出一絲破綻,但林薇的眼神清澈平靜,毫無閃爍。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接受了這個答案,點了點頭:“既如此,便罷了。此人……終究是個隱患?!?/p>
他不再糾纏此事,話鋒一轉(zhuǎn):“另一事,是大人命我將此物交予姑娘?!?/p>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扁平的、用錦緞包裹的狹長木盒,放在桌上,推至林薇面前。
林薇有些疑惑,依言打開木盒。里面并非金銀珠寶,也不是什么機密文件,而是一把帶鞘的短刃。
短刃造型古樸,鞘是黑色的鯊魚皮,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只在吞口處鑲嵌著一顆不起眼的暗色寶石。她握住刀柄,緩緩抽出刀刃。刃身并非雪亮,而是帶著一種幽暗的、仿佛歷經(jīng)歲月沉淀的烏青色,上面隱隱有著細(xì)密如羽毛般的天然紋路,觸手冰涼,分量卻恰到好處。
“烏金淬羽刃?!崩钤嫉穆曇粼谝慌皂懫?,“乃前朝宮中巧匠采用天外烏金,輔以秘法,歷經(jīng)千錘百煉而成。刃口極鋒,吹毛斷發(fā),更能破內(nèi)家真氣,堅韌無比。此刃輕巧便攜,正合姑娘之用。大人言,姑娘身處洛陽,雖看似平靜,然暗流涌動,有此物防身,或可多一分保障?!?/p>
林薇心中微震。狄仁杰竟然贈她兵刃?而且是這樣一把一看就知并非凡品的寶刃?這其中的意味,可就深長了。
是單純的關(guān)懷?還是某種暗示?或者……是一種更進一步的試探?
她將短刃歸鞘,手指拂過冰涼的鞘身,抬頭看向李元芳,鄭重道:“請李將軍代我多謝狄閣老厚贈。此物,林薇必妥善保管,不負(fù)閣老美意?!?/p>
李元芳點了點頭,算是完成了轉(zhuǎn)交的任務(wù)。但他并未立刻起身告辭,反而重新坐穩(wěn),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身上,那銳利的眼神中,少了幾分公事公辦的審視,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