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區(qū)沖天的火光如同憤怒的巨獸,將突厥大營西北角的夜空染成一片不祥的赤紅。濃煙滾滾,夾雜著谷物燒焦的刺鼻氣味,隨風彌漫,更添混亂。救火的呼喊聲、士兵慌亂的奔跑聲、軍官氣急敗壞的呵斥聲,與尚未平息的、來自中軍區(qū)域的喊殺聲交織在一起,讓這座原本秩序井然的軍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動蕩。
林薇在剩余“鳳影”成員的拼死護衛(wèi)下,如同鋒利的楔子,正奮力向著預(yù)定的東南角撤離點突進。玄影為救她而犧牲的景象,如同燒紅的鐵烙印在她的腦海,帶來錐心的痛楚,也激起了更深的決絕與殺意。她手中的長劍每一次揮出,都帶著為袍澤復(fù)仇的冰冷火焰,所過之處,試圖阻攔的突厥士兵紛紛倒地。
然而,他們的行動,以及糧草區(qū)那無法忽視的熊熊大火,終究是驚動了這座大營真正的主人。
中軍區(qū)域,那桿巨大的金色狼頭大纛之下。
默啜可汗原本正凝神關(guān)注著崇州北門方向的戰(zhàn)況,期待著“狼衛(wèi)”能一舉突破那個用火藥炸開的缺口。糧草區(qū)最初起火時,他并未太過在意,只以為是救火不及的小范圍失火。但火勢蔓延的速度和規(guī)模,遠遠超出了他的預(yù)料。緊接著,中軍區(qū)域又遭到了那股小股精銳的瘋狂襲擊,雖然很快被壓制下去,但造成的混亂和部分指揮節(jié)點的損失,已然讓他皺起了眉頭。
而當糧草區(qū)徹底化作一片火海的消息被驚慌的傳令兵證實,以及那股襲擊了中軍、又疑似點燃糧草的敵軍,竟還在他大營內(nèi)左沖右突,試圖突圍時,默啜那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眸中,終于掠過了一絲真正的怒意。
他緩緩抬起了手。周圍嘈雜的聲音仿佛瞬間低了下去,所有將領(lǐng)和親衛(wèi)都屏息凝神,等待著可汗的命令。
默啜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穿透混亂的夜幕,精準地鎖定了那支正在東南方向奮力沖殺、人數(shù)已不足二十的小隊。他的目光,尤其落在了沖在最前方,那道身形靈動、劍法狠辣、在火光映照下隱約可見其清麗輪廓的女子身上。
是她。
那個曾在他王庭縱火、盜走解藥,如今又膽大包天,潛入他數(shù)萬大軍之中,焚毀他至關(guān)重要的糧草,將他偌大軍營攪得天翻地覆的女人!
安定郡王,薇月!
新仇舊恨,瞬間涌上心頭。一股被螻蟻屢次挑釁、威嚴受損的暴怒,混合著對這名女子膽識與能力的某種奇異“欣賞”,在他胸中翻騰。他知道,絕不能放此人離開!否則,他默啜的顏面何存?突厥大軍的士氣,又將受到何等打擊?
“取我弓來。”默啜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
身旁一名魁梧的親衛(wèi)立刻躬身,雙手捧上一張造型古樸、泛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巨大硬弓。此弓名為“狼噬”,乃是突厥歷代可汗傳承的寶弓,非神力者不能拉開。
另一名親衛(wèi)則小心翼翼地遞上一支特制的箭矢。這支箭比尋常箭矢更長,更粗,箭桿呈暗金色,不知以何種木材制成,堅韌無比。箭鏃并非尋常的鐵質(zhì),而是閃爍著一種類似青銅,卻又更加幽深的光澤,形狀如同狼牙,帶著放血槽,透著一種古老而兇戾的氣息。箭羽則是用罕見的金雕翎毛制成。
這便是默啜的可汗金箭!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與死亡宣告的箭矢!非到重要時刻,默啜絕不會輕易動用。
默啜接過“狼噬”弓與金箭,手指拂過冰冷的箭桿,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力量。他緩緩搭箭上弦,雙臂肌肉賁張,那需要數(shù)名壯漢才能勉強拉開的“狼噬”弓,在他手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被緩緩拉成了滿月!
他的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蒼鷹,穿越了數(shù)百步的距離,無視了中間奔跑救火的士兵、燃燒的帳篷、彌漫的煙霧,牢牢地鎖定在了林薇的身上!
這一刻,時間仿佛放緩。周圍所有的喧囂、火光、廝殺,都化為了模糊的背景。默啜的眼中,只有那個目標,以及手中這支即將離弦、注定飲血的奪命金箭!
他計算著風速,預(yù)判著林薇下一個騰挪落點的位置,調(diào)整著箭尖那微不可查的角度。作為一名頂尖的射手和統(tǒng)帥,他有著絕對的自信,這一箭,必中!
就在林薇剛剛揮劍格開一名突厥士兵的彎刀,身形借力向左側(cè)一處帳篷陰影躍去,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那個瞬間——
“嘣——!”
一聲如同霹靂炸響般的弓弦震鳴,驟然劃破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