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暮春,河?xùn)|道的山野間已是一片蔥蘢。東方墨與青鸞離開長安已有數(shù)日,一路東行,刻意避開了官道上的驛站城鎮(zhèn),專揀那人跡罕至的小路而行。一來是為隱匿行蹤,二來也是讓青鸞能更快地適應(yīng)遠(yuǎn)離宮廷的江湖風(fēng)霜。
馬蹄踏在覆著軟草的山徑上,聲音沉悶。青鸞依舊是一身玄色勁裝,長發(fā)利落束起,幾日奔波非但未見疲態(tài),反而因《素心蓮華決》大成內(nèi)力的流轉(zhuǎn)滋養(yǎng),眸色愈發(fā)清亮,氣息也愈發(fā)沉靜內(nèi)斂。她不時留意著四周環(huán)境,將東方墨沿途指點的山川地勢、植被分布一一記在心中。
正行間,一陣異樣的聲響自前方密林深處傳來。
并非鳥鳴獸吼,也非尋常樵夫砍伐。那聲音沉悶而極具穿透力,像是重物反復(fù)撞擊硬木,間或夾雜著令人牙酸的“咔嚓”斷裂聲,一聲接著一聲,極有規(guī)律,仿佛一頭不知疲倦的巨獸正在林間發(fā)泄著無窮的精力。
青鸞勒住韁繩,玄衣白馬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低嘶。她側(cè)耳傾聽,秀眉微蹙:“先生,這聲音……”
東方墨早已停下,青衫在林風(fēng)中微微拂動,他目光投向聲音來處,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傲ν改臼渎暢翜啠菍こN浞蛩芗?。去看看。”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
二人將馬匹拴在隱蔽處,展開身法,如兩道青煙般悄無聲息地掠入林中。越靠近,那聲響便越是驚人,空氣中甚至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被震碎的草木腥氣。
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開朗。只見林間一小片空地上,一個身影正背對著他們,奮力“練習(xí)”著。
那是一名青年,身材極為魁梧雄壯,粗布麻衣被賁張的肌肉撐得緊繃,仿佛蘊(yùn)藏著爆炸性的力量。他手中握著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刃,而是一根近乎兒臂粗細(xì)、剝?nèi)チ藰淦さ膱杂舶紫灅涓?,?quán)充長槍。
青年吐氣開聲,每一次突刺、橫掃都拼盡全力。那粗糙的“槍桿”帶著駭人的惡風(fēng),狠狠撞向前方一株需兩人合抱的古樹樹干。
“砰!”巨響聲中,古樹劇震,樹皮木屑紛飛,被擊處赫然出現(xiàn)一個淺坑。
“咔嚓!”隨即,他反手一掃,“槍桿”掃過旁邊一塊半人高的青石,竟將那青石邊緣崩裂下一角!
然而,他的動作全然沒有章法可言。腳步虛浮,身形晃動,全憑一股天生的蠻力支撐。招式與招式之間銜接生硬,破綻大得驚人,每一次發(fā)力都似乎用盡了十分氣力,不懂得留力變招,更談不上對力量的控制與引導(dǎo)。完全是在依靠消耗自身恐怖的基礎(chǔ)體力,進(jìn)行著效率極低的破壞。
青鸞看得分明,以她如今大成的武學(xué)眼光,一眼便看出這青年空有一身驚世駭俗的神力,卻如同懷抱金碗乞討的稚子,根本不知如何運用。她心中暗忖:“此人力道之猛,恐怕已不遜于一些成名高手,可這技法……簡直慘不忍睹。若遇真正的好手,只需借力打力,或攻其破綻,不出三招便能令他力竭落敗。”她不由輕輕搖頭,覺得甚是可惜。
東方墨的目光卻始終沉靜,他看的不是那雜亂無章的“槍法”,而是青年每一次發(fā)力時,腰背腿腳協(xié)同迸發(fā)出的那股原始而磅礴的力量根基,以及他那雙雖然因不得法而顯得笨拙,卻始終充滿不屈與堅毅的眼神。
“根骨絕佳,心志堅韌,是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東方墨的聲音低沉,唯有身側(cè)的青鸞能夠聽清,“只可惜,蒙塵已久,若無人指引,終其一生,恐怕也難窺武道堂奧,最多成為一勇之夫?!?/p>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見獵心喜的意味,也帶著一份對于良材美質(zhì)險些被埋沒的淡淡惋惜。林間的沉悶撞擊聲依舊,而在東方墨心中,已悄然動了琢玉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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