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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詔告天下·晉陽薨逝（第1頁）

貞觀某年秋末，一道突如其來的噩耗，如同凜冽的寒風(fēng)，瞬間席卷了長安城，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著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擴散。朝廷明發(fā)天下的詔書，以極其沉痛而官方的話語言說，大唐嫡出公主，皇帝與文德皇后嫡女，晉陽公主李明達(dá)，因“夙有弱疾，近感秋寒，舊疾驟發(fā)，藥石罔效”，于某月某日丑時，薨逝于宮中。詔書中盛贊公主“聰慧敏淑，秉性柔嘉，深得帝后鐘愛”，其驟然離世，令“上深慟之，輟朝三日”，并命有司依制厚葬，舉國哀悼。

消息傳出，舉國皆驚。長安城內(nèi)的酒肆歌樓迅速撤下了彩帛，換上了素幡。往來百姓的臉上都帶著幾分真實的愕然與惋惜，他們或許從未見過那位深居宮闈的公主，但“晉陽”這個封號，以及其作為長孫皇后所出、皇帝最為寵愛的嫡女身份，足以讓人們對這位早逝的帝女抱以同情。市井之間，議論紛紛，多是感慨天家亦有無常，紅顏薄命。

皇城之內(nèi)，更是被一片肅殺悲戚的氣氛所籠罩。所有的宮殿都掛上了白幡，宮人們換上了素服，低頭行走間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生怕觸怒了正處于巨大悲痛中的帝王。往日尚有幾分生氣的宮廷，此刻只剩下壓抑的哭泣和哀樂的低回。

一場盛大而規(guī)格極高的皇家喪儀，在禮部官員的主持下，有條不紊卻又冰冷地進(jìn)行著。棺槨選用上好的金絲楠木，雕刻著繁復(fù)的鳳紋，里面放置的，卻并非公主玉體，而是一套她平日喜愛的宮裝，幾件她常把玩的玉器，以及一柄未開刃的、她幼時習(xí)武用的木劍——這是李世民在極度的悲痛與矛盾中，唯一能想到的、略帶一絲私心的安排，仿佛如此，便能多少彌補一些他對女兒習(xí)武之事竟一無所知的愧疚。棺槨沉重，卻輕得讓抬棺的宗室子弟心中發(fā)寒。

停靈、祭奠、百官哭臨……每一項儀式都嚴(yán)格按照禮制進(jìn)行，莊重而哀戚。李世民親自出席了最重要的幾場儀式。他穿著沉重的孝服，站立在靈堂的最前方，背影挺直，如同飽經(jīng)風(fēng)霜卻不曾彎折的古松。他接受著宗室勛貴、文武百官的叩拜與慰唁，面容沉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窩和眼底密布的血絲，無聲地訴說著他內(nèi)心經(jīng)歷的煎熬。他未曾流淚，至少在臣子面前，一滴也未流。但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靜外表下，所壓抑的、足以摧垮山岳的悲慟。

太子李治哭得幾乎昏厥過去。他與晉陽年齡相仿，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最為深厚。他無法接受，不久前還鮮活靈動、會纏著他講宮外趣事的妹妹，竟會如此突然地天人永隔。那冰冷的棺槨，那繚繞的香煙，都讓他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與不真實。他跪在靈前，肩膀劇烈地顫抖，淚水浸濕了面前的蒲團，若非內(nèi)侍攙扶，幾乎無法完成整個喪儀。他的悲傷是純粹而直接的，不摻雜任何其他因素，那是一個兄長對妹妹最真摯的悼念。

而在掖庭宮那幽深的芷蘭軒，才人武媚聽聞這個消息時，正對著一方銅鏡梳理青絲。她的手微微一頓，鏡中那雙嫵媚而銳利的鳳眸，倏地瞇了起來。

晉陽公主？舊疾復(fù)發(fā)？驟然薨逝？

武媚的唇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她放下玉梳，指尖輕輕敲擊著妝臺。這宮里的消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早已領(lǐng)教。一位正值韶華、深受寵愛的公主，曾經(jīng)常在她面前提起青衣人的女孩，會如此毫無征兆地“舊疾復(fù)發(fā)”而亡？而且，她隱約聽聞，前些時日宮中似乎有過一陣不易察覺的緊張氣氛，雖然后來迅速平息，但結(jié)合如今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一個更大膽，甚至有些駭人的猜測，在她心中成形?；蛟S，晉陽公主并非病逝，而是……離開了？若真如此，那這道詔書，這場盛大的喪儀，便是一場為了維護皇家顏面而精心編織的謊言，一個冷酷而必要的政治抉擇。

這個認(rèn)知，讓她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但隨即，卻又涌起一種奇異的明悟。在這深宮之中，甚至連生死，都可以被權(quán)力輕易地涂抹和定義。個人的情感與命運，在龐大的帝國機器和皇室尊嚴(yán)面前，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她輕輕撫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皺，眼神恢復(fù)了平靜，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她低聲對身旁的宮女吩咐道：“按制，準(zhǔn)備一份素禮，聊表哀思吧?！甭曇羝降?，聽不出絲毫波瀾。

就在長安城為晉陽公主舉哀的同時，遙遠(yuǎn)的西域，天山石堡。

那份關(guān)于大唐晉陽公主薨逝的官方邸報，連同“墨羽”暗衛(wèi)發(fā)回的、關(guān)于長安城舉行盛大空棺喪儀的密報，一同被送到了東方墨的手中。

他迅速瀏覽完畢，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果。李世民的抉擇，在他的推演之中。

“果然如此?！彼哉Z，將邸報置于燭火之上，看著它蜷曲、焦黑，最終化為灰燼?！耙砸粓鰢鴨?，徹底斬斷過去。李世民，不愧為一代雄主，夠決絕?！?/p>

他走到巨幅輿圖前，目光落在代表“青鸞”此刻大概位置的光點上。那里，距離長安已是千里之遙。

“傳令下去，”他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喜怒，“自此以后，所有與‘青鸞’相關(guān)之檔案、記錄，其出身來歷，皆以‘江湖遺孤，師承隱秘’為準(zhǔn)。世間，再無晉陽公主李明達(dá)。唯有俠女，青鸞?！?/p>

詔告天下的哀鐘，在長安城上空回蕩，為一個“死去”的公主送行。而在那無人知曉的江湖路上，一個名為“青鸞”的少女，正背負(fù)著長劍，迎著風(fēng)沙，走向她的新生。暗海已然浮槎，前路，唯有星月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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