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內(nèi)愁云慘霧,利州城的夜市卻剛剛拉開序幕,燈火如晝,人聲鼎沸,仿佛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東方墨一襲青衫,漫步于熙攘人流之中。他并未離去,利州之行的觀風(fēng)望氣尚未結(jié)束,且那日曲江池畔分別后,心中總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牽念,縈繞不去,讓他決定再多留幾日。
他行至一處售賣各地雜貨、小吃聚集的熱鬧街口,空氣中混雜著油脂、香料、糖糕和汗水的復(fù)雜氣味。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碗碟碰撞聲不絕于耳。
東方墨在一處賣胡餅的攤子前略作停留,目光卻似無意地掃過周遭。他并非為口腹之欲,而是這類魚龍混雜之地,最易聽到些平日里聽不到的閑言碎語、市井秘聞。
果然,鄰桌幾個穿著軍服卻敞胸露懷、看似休沐出來的州兵,正圍著幾碟小菜和酒壺,喝得面紅耳赤,嗓門也愈發(fā)大了起來。
“……媽的,真是晦氣!”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漢子猛灌一口酒,啐道,“好端端的,偏叫咱們?nèi)グ崮桥沏~爛鐵!累得爺爺腰酸背痛!”
另一人壓低了些聲音,卻依舊帶著醉意:“噓!王五,你小聲點(diǎn)!那批東西……能隨便說嗎?”“怕個鳥!”那叫王五的漢子瞪眼,“都扔進(jìn)廢料庫房落灰了,誰還管?再說,劉隊正不也說了,就當(dāng)沒這回事……”
“廢料?”旁邊一個稍顯清醒的瘦弱兵卒疑惑道,“我看著不像啊,那箭頭、甲片,雖有些舊,但分明是……”“叫你當(dāng)廢料就是廢料!”王五不耐煩地打斷他,眼神卻有些閃爍,“上頭讓怎么報就怎么報!多出來的……嘿嘿,自然有它的去處!反正賬面上抹平了就行……”
“抹平?”瘦弱兵卒更疑惑了,“張錄事那邊能過?”“呸!張胖子?”王五嗤笑一聲,帶著不屑與某種心照不宣的意味,“他?他怕是自身難保咯!裴御史的眼睛毒著呢,就盯著咱們都督府的賬本子!這回啊,嘿嘿……”
幾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不再多言,轉(zhuǎn)而說起風(fēng)月場中的渾話。
東方墨買了一張胡餅,緩步離開,面色平靜如常,心中卻已掀起波瀾。
“破銅爛鐵”、“賬面上抹平”、“裴御史”、“盯著賬本”、“自身難?!薄?/p>
這些零碎的詞句,在他腦中飛速拼接。聯(lián)想起日前茶館聽聞武士彟驟病、長安御史突然發(fā)難的消息,一個模糊卻危險的輪廓逐漸清晰——
有人正在軍中物資上做手腳,可能是以次充好,也可能是虛報損耗,暗中侵吞,而這一切,正被用來構(gòu)陷利州都督武士彟!那個“張錄事”,恐怕是關(guān)鍵一環(huán),要么是同謀,要么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羔羊!
他腳步不停,神識卻如細(xì)密的網(wǎng),繼續(xù)捕捉著市井間的聲息。
轉(zhuǎn)過一個街角,是一家藥鋪。伙計正送一位郎中打扮的人出來,那郎中搖頭嘆息:“……這方子里的幾味藥,藥性相沖,久服必傷根本,不知是何人所開,真是……唉,諱疾忌醫(yī),徒呼奈何……”
東方墨目光微凝。藥方?傷根本?他想起武媚父親武士彟“舊疾突發(fā)”的消息。
幾乎同時,他敏銳地注意到,街對面陰影里,兩個看似尋常的貨郎,目光卻不時瞟向都督府后門的方向,眼神精明而警惕,絕非尋常商販。
危機(jī)并非空穴來風(fēng)。
這是一張早已撒開的網(wǎng),從軍械賬目到主帥健康,再到嚴(yán)密的監(jiān)視,多方發(fā)力,步步緊逼,目的就是要將武士彟徹底按死,不得翻身!
東方墨停下腳步,抬頭望了一眼被夜市燈火映得微紅的夜空。
他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那抹靈秀逼人、志存高遠(yuǎn)的鵝黃色身影,以及她可能面臨的家族傾覆之危,讓他無法袖手旁觀。
青衫一轉(zhuǎn),他迅速沒入一條昏暗的小巷,身影如墨,融于夜色。
他需要立刻查明,那個“張錄事”,究竟是何方神圣,現(xiàn)在何處。這或許是撕破這張黑網(wǎng)的第一個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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