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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6章 密報驚宮（第1頁）

裴炎幾乎是踉蹌著沖出神龍殿偏殿的。春日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唯有刺骨的冰寒從腳底直竄頭頂，四肢百骸都因那極致的驚駭而微微顫抖。耳中依舊回蕩著李顯那石破天驚的狂言，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神魂俱顫。

“天下……讓與韋玄貞……舍不得侍中……”

他反復(fù)咀嚼著這幾句話，越嚼越是膽寒。此等言論，已非單純的昏聵失德，簡直是自絕于宗廟社稷！若傳揚出去，不僅新帝威嚴掃地，整個大唐的根基都可能被動搖！那些本就對武太后臨朝心懷不滿的宗室、舊臣，豈會放過這等天賜良機？

不行！必須立刻稟報太后！

裴炎再也顧不得什么宰相儀態(tài)，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上等候在宮門外的馬車，嘶啞著嗓子對車夫低吼：“快！去宣政殿！要快！”

馬車在洛陽宮的青石御道上疾馳，車輪碾過路面的聲響，在裴炎聽來如同催命的鼓點。他緊緊攥著袖口，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腦海中飛速盤算著。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無異于一場政治賭博。但李顯的狂言，已讓他別無選擇。

抵達宣政殿外，不等內(nèi)侍通傳，裴炎便已撩起紫袍下擺，幾乎是跌撞著闖入殿中。他甚至來不及整理凌亂的衣冠，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以頭觸地，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與悲憤：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陛下……陛下他……”

武媚正端坐于書案后批閱奏疏，聞聲抬起頭，看到裴炎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鳳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她放下朱筆，語氣平靜無波，卻自有一股威壓：“裴相何事驚慌？起來慢慢說?！?/p>

“娘娘！”裴炎并未起身，反而將頭埋得更低，幾乎是泣訴般將方才在神龍殿偏殿發(fā)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復(fù)述了一遍，尤其是李顯那句核心的狂言，他更是加重語氣，清晰地重復(fù)了出來：“……陛下言道：‘朕意已決！這天下都是朕的！朕就算把整個天下讓給韋玄貞又如何？！難道還舍不得一個區(qū)區(qū)的侍中之位嗎？！’”

說完最后一句，裴炎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等待著上方那人的反應(yīng)。

殿內(nèi)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武媚端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凝固的玉雕。唯有那微微瞇起的鳳目深處，掠過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厲芒。她放在案上的手，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案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fā)出極輕微的“篤篤”聲。

幾息之后，她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每一個字都砸在裴炎的心頭：

“昏聵??！”

這一聲斥責，并非咆哮，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穿透力，帶著一種混合著震怒、失望與徹底決絕的冰冷。

“先帝尸骨未寒，社稷托付于他，不料其竟如此狂悖失德，視江山神器如兒戲！口出此等亡國之音，何以奉宗廟？何以君天下？何以面對列祖列宗？！”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定論，“此等之子，不堪為君！”

裴炎渾身一凜，知道最關(guān)鍵的時刻到了。他立刻應(yīng)聲道：“太后娘娘明鑒！陛下……廬陵王此言，確已失人君之體，若流傳出去，必致天下動蕩，國本動搖！為大唐社稷計，臣……臣懇請?zhí)?，行伊尹、霍光之事，以安天下！”他終于將“廢黜”二字，以古喻今的方式，清晰地提了出來。

武媚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殿外沉沉的暮色，又落回伏地不起的裴炎身上。她需要宰相的支持，而裴炎此刻的態(tài)度，正是她所需要的。

“裴卿之言，亦是為國為民?！彼Z氣稍緩，卻更顯決斷，“然廢立之事，關(guān)乎國體，非同小可。陛下雖失德，亦需有足以昭示天下的罪名，且需迅雷不及掩耳，以免生變?！?/p>

她站起身，走到殿中，步伐沉穩(wěn)，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冷靜：“即刻傳本宮令：北門禁軍即刻起全面戒備，封鎖宮禁各門，沒有本宮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入。密召左右羽林將軍、程務(wù)挺等將領(lǐng)入宮聽令?！?/p>

“著中書舍人即刻草擬廢帝詔書，罪名……便以其狂言亂政，失德于天，不堪承繼大統(tǒng)為由！務(wù)求言辭懇切，有理有據(jù)！”

“明日大朝會，”武媚的目光銳利如刀，看向紫宸殿的方向，“便是乾坤定鼎之時！”

“臣，遵旨！”裴炎重重叩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隨即又被更深的緊張所取代。他知道，一場決定帝國命運的風(fēng)暴，已然在這宣政殿內(nèi)醞釀完成，只待明日，便要在這洛陽宮城之內(nèi)，驚天動地地爆發(fā)出來。而他自己，也已徹底綁上了武太后的戰(zhàn)車，再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