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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青衫遙望·默送驚鴻（第1頁）

盛大的辭行儀式結(jié)束后，文成公主的鸞駕并未立刻啟程，而是先返回公主府邸，進行最后的整頓，并與父母家人作最后的、私下的訣別。真正的送行典禮，將在長安城西的開遠門外舉行。那里，早已搭建起高大的彩棚和送別臺，文武百官、各國使節(jié)以及更多的長安百姓將聚集在那里，為她壯行。

晉王李治，作為皇室重要成員，需提前抵達開遠門外的送別臺，與一眾親王宗室等候。他身著正式的親王禮服，站在指定的位置上，身姿挺拔，面容沉靜，努力維持著與身份相稱的威儀。然而，他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投向那條從城內(nèi)延伸出來的、鋪著紅氈的官道，心中波瀾起伏。

城外的天空格外高遠，春風(fēng)拂過原野，帶來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離愁別緒。彩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儀仗隊的盔甲和兵器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一切都按照最高規(guī)格準(zhǔn)備著，隆重而規(guī)范，卻也讓李治感到一種無形的壓抑。

他終于看到，那支龐大的隊伍從開遠門內(nèi)緩緩涌出。先是威武的皇家儀仗開路，旌旗蔽日；然后是裝載著部分重要嫁妝的華麗車駕；再之后，才是那輛最為醒目、由八匹純色駿馬牽引的鳳輦。輦車裝飾得金碧輝煌，四角懸掛著金鈴，隨著車身的移動發(fā)出清脆而悠遠的聲響，仿佛在敲擊著每個人的心扉。

鳳輦的車窗垂著薄薄的紗簾，隱約能看到里面端坐著一個身著繁復(fù)禮服的窈窕身影。李治的心猛地一緊，他知道，那就是文成公主，那個不久前還在宮宴上撫琴動長安、如今卻要遠赴萬里的李蘭心。

他的位置離鳳輦經(jīng)過的道路有一定距離，只能遠遠地望著。他看到鳳輦在送別臺前緩緩?fù)Ｏ?，看到父皇和母后登上高臺，進行最后的官方致辭和祭酒路神儀式。他看到公主在女官的攙扶下，走出鳳輦，向送別臺方向行最后的拜別禮。那一抹青翟色的身影，在漫天旌旗和黑壓壓的人群映襯下，顯得如此纖細，卻又如此決絕。

李治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那個陽光斑駁的梅林下午。武才人沉靜的面容、清柔的聲音，以及那番關(guān)于“轉(zhuǎn)換勢能”、“文明教化”的驚人見解，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正是那一次談話，如同撥云見日，為他，或許也在某種程度上為朝廷，指明了解決和親爭議的方向。而眼前這位即將遠行的公主，正是那番智慧之言最直接、最具體的體現(xiàn)。他心中對武媚的欽佩與那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在此刻愈發(fā)強烈。她仿佛一個隱藏在幕后的弈棋者，輕輕落子，便影響了如此宏大的棋局。

同時，一股更深沉的感慨涌上心頭。他敬佩文成公主的勇氣和擔(dān)當(dāng)，一個弱質(zhì)女子，竟能如此坦然地面對未知的艱險，將個人的命運與家國天下緊密相連。相比之下，自己身為皇子，享受著榮華富貴，卻似乎還未曾為國家做出過如此直接而重大的貢獻。這種對比，讓他心中生出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既有慚愧，更有一種迫切想要成長、想要肩負起更多責(zé)任的動力。

儀式一項項進行，莊重而漫長。李治始終靜靜地站著，目光沒有離開過那個遙遠的身影。他想起了妹妹晉陽公主得知此事后的憂愁，想起了朝堂上無休止的爭論，想起了這樁婚姻背后牽扯的無數(shù)利益與期望。這一切的沉重，最終都壓在了那個年輕公主的肩上。他看到她行禮時微微低垂的脖頸，看到她轉(zhuǎn)身重新登上鳳輦時那看似平穩(wěn)卻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的背影。

他沒有機會上前與她說話，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否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他們之間，隔著禮法，隔著身份，更隔著即將到來的萬水千山。他所能做的，只是這樣默默地、遠遠地注視著，將所有的敬佩、祝福、感慨，以及那一絲因智慧啟迪而生的特殊聯(lián)系，都凝聚在這無聲的凝視之中。

鳳輦的鈴聲再次響起，隊伍開始緩緩移動，向著西方，向著那片蒼茫的高原方向前行。送行的官員百姓紛紛跪拜，高呼千歲。李治也隨著眾人躬身施禮。

當(dāng)他直起身，望向那逐漸遠去、消失在塵土和地平線處的隊伍時，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帶走了一部分東西。春風(fēng)依舊，天地遼闊，一場盛大的送別已然結(jié)束，但一段由個人犧牲鋪就、連接兩大文明的歷史征程，才剛剛開始。而他，晉王李治，在這歷史性的時刻，完成了一次靜默的見證，也經(jīng)歷了一次深刻的心靈洗禮。驚鴻遠去，余音裊裊，在他年輕的心湖中，投下了難以磨滅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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