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蜀中的路,比東方墨預(yù)想的更為崎嶇。所謂的“官道”,不過是依著山勢勉強開鑿出的窄徑,一側(cè)是刀劈斧鑿般的絕壁,另一側(cè)則是云霧繚繞、深不見底的幽谷。猿猱哀鳴,空谷回響,更添幾分險峻蒼涼。
連日的陰雨讓路面變得泥濘濕滑,腐葉與爛泥混雜在一起,散發(fā)出潮濕沉悶的氣息。東方墨的青衫下擺早已沾滿泥點,但他步履依舊沉穩(wěn),身形在險峻的山道間移動,輕盈得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縛,每每踏在將陷未陷之處,借力而行,竟比尋常人走平地還要省力幾分。這是東方家獨步天下的“踏云步”,于細微處見真章。
正行至一處尤為狹窄的拐彎,忽聽得前方傳來驚呼、馬匹悲嘶以及重物滾落的駭人聲響,其間夾雜著惶急的哭喊。
東方墨眉頭微蹙,加快步伐。轉(zhuǎn)過山壁,只見景象混亂:一支約莫七八人的小商隊遭了難。一輛馱貨的騾車一側(cè)車輪深深陷入被雨水泡軟的路基邊緣,沉重的貨物傾斜,拉拽得騾子哀鳴不已,眼看就要連帶車駕一起墜入深淵。幾個伙計死命拉著韁繩拽著車轅,臉憋得通紅,腳下卻仍在打滑,被一點點拖向崖邊。領(lǐng)隊模樣的人面如死灰,徒勞地呼喊著。
危機一瞬!
東方墨目光一掃,瞬間判斷情勢。騾車重心已失,單憑人力絕難挽回。他并未立刻沖向搖搖欲墜的車輛,而是身形一晃,如一片青云掠至崖邊,俯身探手,五指如鉤,竟深深插入堅硬的山巖之中——并非依靠蠻力,指尖似有無形氣勁吞吐,精準(zhǔn)地找到巖石結(jié)構(gòu)的脆弱之處。
“松韁!退后三步!”他清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zhèn)定力量,瞬間壓過了現(xiàn)場的嘈雜。
那些驚慌失措的伙計聞言一愣,下意識地松開了已被繃得筆直的韁繩。就在他們后退的剎那,東方墨插入巖壁的手猛地一發(fā)力,只聽“咔嚓”一聲微響,一塊半人高的巖石竟被他生生從山體上剝離下來,精準(zhǔn)地墊向那下陷的車輪下方!
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袍袖拂出,一股柔和的勁風(fēng)拍在受驚掙扎的騾子身上。那畜生吃痛又受導(dǎo),竟奇跡般地安靜了一瞬,四蹄發(fā)力。
“哐!”巖石墊入,下墜之勢驟止。騾子趁勢一蹬,陷入泥沼的車輪借著這堅實的支點,猛地向上抬起了幾分。
“快!拉回來!”商隊領(lǐng)隊這才反應(yīng)過來,嘶聲大喊。
伙計們一擁而上,齊心合力,終于將騾車從鬼門關(guān)硬生生拖回了路面。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待得騾車安穩(wěn),眾人驚魂甫定,再想尋找那出手相助的青衫少年時,卻只見前方山道空空,云霧渺渺,哪還有人影?唯有那塊深深嵌入泥濘、穩(wěn)穩(wěn)定住車輪的巖石,以及崖壁上幾個清晰的指洞,無聲地證明著方才并非幻覺。
“神…神仙顯靈了?”一個伙計癱坐在地,喃喃道。
領(lǐng)隊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走到崖邊,看著那光滑如鑿的指洞,又望向深不見底的幽谷,緩緩搖頭,眼底盡是敬畏與后怕:“不是神仙……怕是遇上高人了?!?/p>
前方,東方墨早已遠去數(shù)里。山風(fēng)吹拂著他的衣襟,仿佛方才只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纖塵不染的手指,目光平靜無波。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然這世間之難,又豈止蜀道?
他輕輕撫過懷中那枚溫潤的墨玉,繼續(xù)前行。山嵐掠過,將他孤直的身影漸漸模糊,融入這片雄奇險峻的天地畫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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