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內(nèi),空氣仿佛一夜之間被更換。那令人窒息的緊繃與恐懼悄然消散,雖然依舊安靜,卻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種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復(fù)蘇的平靜。
壓抑的低語變成了帶著慶幸的嘆息,仆從們臉上的惶惑漸褪,腳步雖輕,卻有了生氣。母親楊夫人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雖然依舊擔(dān)憂臥病的丈夫,但眼底那抹絕望的灰霾已散去,重新燃起光亮。
武媚站在庭院中,看著這一切變化,恍如隔世。
關(guān)于曲江池畔那石破天驚的一幕,已通過不同渠道、添油加醋地傳回了府中。每一個版本都離不開那位神秘出現(xiàn)的青衫青年——他如何如天神般降臨,如何拿出鐵證,如何一語定乾坤,又如何功成身退,飄然遠去。
“……真是神人?。 薄叭舴悄俏还?,我們武家這次可就……”“聽說李長史當(dāng)場就癱了,裴御史臉都綠了!”細碎的議論聲傳入耳中,帶著無比的感激與敬畏。
武媚靜靜地聽著,心中卻如翻江倒海。
她知道,那不是神人,那是東方墨。
那個與她曲江池畔論道、月下贈玉的東方墨。那個風(fēng)姿特秀、氣質(zhì)清絕的游歷青年。那個她曾以為只是人生中一次驚艷邂逅的過客。
竟是他,在武家最危難之際,以這樣一種雷霆萬鈞、又神秘莫測的方式,挽狂瀾于既倒。
他是如何洞察這滔天陰謀的?他是如何找到那致命證據(jù)的?他又是如何精準地選擇在那樣一個場合,一舉擊潰所有敵人?
這需要何等的智慧、膽識與能力?
武媚自問聰慧,但設(shè)身處地,她自知絕無法做到如此地步。東方墨所做的一切,已然超出了她對“才學(xué)”的認知,那是一種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通天手段。
她下意識地握緊一直貼身藏著的墨玉。玉佩溫潤,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以及那一夜月華的清輝。此刻,這枚玉仿佛重若千鈞。
這不僅僅是一份贈禮,一份欣賞。這更像是一個承諾,一種無聲的守護。
他為何要如此幫她?僅僅因為那一面之緣,一番暢談?還是……另有深意?
無數(shù)念頭在她心中翻滾,最終都化為一股強烈而復(fù)雜的激流,沖擊著她的心扉。有絕處逢生的巨大慶幸,有對東方墨深深的感激,有對他身份與用意的無盡好奇,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如此強大而神秘力量悄然守護所帶來的震撼與悸動。
她的臉頰微微發(fā)燙,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那青衫身影,那清冷又深邃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清晰刻印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這不再是“相見恨晚”的知交之感,那其中糅雜了更多的情緒——欽佩、依賴、或許還有一絲悄然萌生、連她自己都尚未明晰的傾慕。
她走到父親病榻前。武士彟雖仍虛弱,但得知噩運已解,精神明顯好了許多,眼中恢復(fù)了往日的神采。他拉著女兒的手,感嘆道:“天佑我武家……媚娘,可知那位義士究竟是何人?我武家必當(dāng)重謝!”
武媚輕輕搖頭,聲音有些微?。骸芭畠骸膊恢缃裨诤翁帯!彼D了頓,補充道,“但他曾言,姓東方,名墨?!?/p>
“東方墨……”武士彟沉吟片刻,眼中閃過思索,最終搖了搖頭,似乎并未想起朝野中有哪位顯貴姓東方,“無論他是誰,此恩重于泰山。”
武媚默然點頭。
恩情固然深重。但此刻縈繞在她心間的,又何止是恩情?
那是一種更為微妙、更為深刻的心靈觸動。在他出現(xiàn)之前,她雖志存高遠,卻深感身為女子的無力與束縛。而他的出現(xiàn),他所做的一切,像一道強光,劈開了現(xiàn)實的陰霾,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一種超越常規(guī)、以智慧和力量掌控命運的可能。
而他,選擇了守護她。
這份認知,讓她心潮澎湃,漣漪陣陣,久久無法平息。
煙消云散,危機已解。但有些東西,卻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徹底改變了湖底的模樣,再無法回歸最初的平靜。
她望向窗外,陽光正好,庭院中的花草歷經(jīng)風(fēng)雨,似乎更加鮮亮。她輕輕摩挲著墨玉,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明亮。
東方墨……我們,還會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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