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宮墻的路,在幾名神秘救援者無形的“護送”下,變得異常順利,卻也漫長得令人窒息。李明達幾乎是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和內心巨大的驚悸,機械地挪動著腳步。她不敢回頭,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幾道如同暗影般的氣息,始終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后,直到她憑借《流云十三式》的身法,再次險而又險地翻越那堵高大的宮墻,雙足重新踏上甘露殿后苑那平整而熟悉的石板地時,那股如影隨形的被注視感,才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她靠在冰涼粗糙的宮墻上,劇烈地喘息著,渾身脫力,幾乎要軟倒在地。夜風拂過,帶來御花園中草木的清新氣息,與她方才在宮外巷道中聞到的血腥與塵埃形成了鮮明到殘酷的對比。安全了……她終于回到了這座金絲籠中。
然而,此刻的她,心境已與幾個時辰前偷偷溜出去時截然不同。
沒有初涉塵世的新奇,沒有行俠仗義的豪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冰冷后怕,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茫然。她踉蹌著回到自己的繡閣,甚至來不及換下那身沾染了塵土和淡淡血腥氣的青色衣裙,便癱坐在錦榻邊緣,目光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燭火。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復閃現(xiàn)著今晚的畫面——那三個地痞的獰笑,老者絕望的哀求,黑衣殺手們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時帶來的窒息壓迫感,刀鋒劃過血肉的細微聲響,滿地狼藉的尸體,以及……那群更加神秘、強大、沉默如深淵的救援者。
尤其是那雙沉靜的眼眸,和那句直接道破她身份的、低沉沙啞的警告——“公主殿下,宮外非游戲之地,請速回。”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刺破了她之前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江湖?俠客?她所向往的,不過是傳奇雜記中精心編織的美夢。真實的宮外世界,充滿了她無法理解的陰謀、赤裸裸的殺戮以及藏于更深處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她低頭,看著自己依舊有些顫抖的雙手。這雙手,剛剛還握著木劍,試圖踐行那可笑的“俠義”??僧斦嬲奈kU降臨時,她引以為傲的《流云十三式》和《素心蓮華訣》,在那些經(jīng)驗豐富、出手狠辣的殺手面前,顯得如此稚嫩和無力。若非那批神秘人及時出現(xiàn),她此刻……她不敢再想下去。
一股巨大的羞愧和對自己天真行為的懊悔涌上心頭。武媚姐姐說得對,“江湖風波惡,人心更比山川險”。她不僅沒能真正幫助到誰,反而差點將自己置于萬劫不復之地,甚至可能給宮廷帶來難以預料的麻煩。
然而,在這羞愧、后怕與茫然之中,另一顆種子,卻也悄然在她心中扎下了更深、更復雜的根。
那批救援者……他們是誰?
他們?yōu)楹螘『贸霈F(xiàn)在那里?
他們?yōu)楹我人?/p>
他們又為何能一眼認出她的身份?
尤其是那雙眼睛,那份冷靜到漠然、掌控一切的氣質……為何會讓她隱隱聯(lián)想到那位如孤云野鶴般的青衣先生?
先生授她武藝,是希望她擁有自保之力,還是……早已預料到她可能會遇到危險,甚至,這些救援者本就與先生有關?這個猜測讓她心頭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暖流交織著涌過。如果真是先生……那他一直在暗中關注、保護著她嗎?
這個念頭,比任何傳奇故事都更讓她心潮澎湃。她所仰慕的,不僅僅是先生超然的武學和風姿,更是這種于無聲處布下先手、在危難時悄然伸手的強大與神秘。
她不再僅僅向往那虛無縹緲的俠客夢,而是對那個隱藏在正常世界之下、由先生和那些神秘救援者所代表的“隱藏世界”,產(chǎn)生了無比強烈的好奇與探究欲。那里有真正的力量,有超越世俗規(guī)則的行動,也有她無法想象的黑暗與責任。
李明達緩緩站起身,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那個發(fā)髻微亂、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明亮和堅定的自己。她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黑衣人掌風掃過的火辣觸感。
她拿起那柄被布包裹的木劍,緊緊抱在懷中。
“先生……”她低聲喃喃,眼神中褪去了少女的天真爛漫,多了一份歷經(jīng)變故后的沉淀與決心,“明達明白了。武道,并非用來滿足幻想的游戲。宮外,也并非肆意妄為的樂土。”
她要將《素心蓮華訣》練得更加精深,要將《流云十三式》使得更加純熟。不是為了再去莽撞地“行俠仗義”,而是為了擁有真正能夠應對危險的實力,為了能夠……在未來某一天,或許能夠觸及到那個隱藏世界的邊緣,能夠理解先生所處的層面,甚至,有資格去回報那份可能的、無聲的守護。
這一次驚心動魄的冒險,如同一場淬火,燒盡了她的幼稚幻想,卻鍛造出了一顆更加堅韌、目標也更加明確的心。宮墻依舊深鎖,但她知道,自己走過的路,見過的人,經(jīng)歷的事,都已在她生命中刻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那顆名為“成長”與“探尋”的種子,已在她十四歲的心田中,深深扎根,靜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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