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正殿。
殿內(nèi)熏香裊裊,暖意融融,上好的銀霜炭在錯金螭獸紋銅盆中靜靜燃燒,驅(qū)散了初春的最后一縷寒意。太子妃王氏端坐于主位,身著繁復華麗的翟衣,頭戴珠翠,妝容精致,卻難掩眉宇間那一抹揮之不去的戾氣與陰郁。
一名心腹嬤嬤正垂首躬身,低聲稟報著方才回廊下“偶遇”的每一個細節(jié)——太子殿下如何駐足,武才人如何行禮,兩人之間那短暫的對話,乃至太子殿下離去時明顯輕快了幾分的步伐,和最后那句“保重自身”的溫和叮囑。
“……那武氏,看似低眉順眼,言語卻頗含機鋒,以‘殘雪難擋生機’自喻,倒顯得她多么堅韌不拔似的。殿下……殿下似乎極為受用,還關切地問起份例之事……”嬤嬤的聲音越說越低,小心翼翼地窺視著王氏的臉色。
“啪!”
一聲脆響,王氏手中那盞剛沏好的、雨過天青釉的茶盞,被她狠狠摜在了地上,熱茶與瓷片四濺,嚇得殿內(nèi)侍立的宮人齊刷刷跪倒,噤若寒蟬。
“賤人!果然是裝模作樣,狐媚子本性不改!”王氏胸口劇烈起伏,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因憤怒而微微扭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在本宮面前一副逆來順受的死樣子,背地里卻勾得殿下魂不守舍!竟還敢說什么‘歷練’?分明是向殿下訴苦賣慘,暗指本宮苛待于她!”
她越想越氣,尤其是李治那明顯緩和乃至帶著幾分喜悅的態(tài)度,更像是一根毒刺,狠狠扎進了她的心里。殿下多久未曾用那般溫和的語氣同她說過話了?卻對一個備受冷落、形同囚犯的才人如此關懷備至!這簡直是將她這太子妃的顏面踩在了腳下!
“本宮原先只當她是個玩意兒,搓圓捏扁也就罷了,沒想到竟是個禍害!留她在宮中,遲早是個隱患!”王氏眼中寒光閃爍,殺機畢露。之前那些克扣用度、散布流言的手段,現(xiàn)在看來太過溫和,根本不足以撼動那賤人在殿下心中悄然復蘇的地位,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她猛地站起身,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上來回踱步,猩紅的裙裾曳地,如同流動的鮮血。
“去!”她倏地停步,看向那名心腹嬤嬤,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給本宮好好‘關照’芷蘭軒!之前的手段,太輕了!”
嬤嬤心頭一凜,知道太子妃這是要動真格的了,連忙湊近了些。
王氏俯身,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吩咐,聲音森冷如刀:“她不是能忍嗎?本宮倒要看看,她能忍到幾時!份例……不必再送了,就說宮中用度緊張,讓她自行‘節(jié)儉’。炭火也斷了,這倒春寒,凍不死她也讓她去半條命!還有,她不是喜歡讀書嗎?去查查,她那些書冊筆墨來路是否干凈?若有‘私相授受’、‘窺探禁中’的嫌疑……”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告訴下面的人,給本宮盯死了她!她院中那些人,若能尋個錯處打發(fā)走,統(tǒng)統(tǒng)打發(fā)掉,換上新‘懂事’的。她若敢踏出芷蘭軒半步,立刻來報!本宮要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讓她知道,在這東宮,誰才是主子!”
“娘娘,”嬤嬤有些遲疑,“若是做得太過,殿下那邊……”
“殿下?”王氏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嫉恨與決絕,“殿下如今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竅,本宮若再不狠心,只怕這東宮正殿,遲早要換人坐!放心,手腳干凈些,只要抓不住真憑實據(jù),殿下難道會為了一個失寵的才人,與本宮這父皇欽定的正妃翻臉不成?”
她揮了揮手,語氣不容置疑:“去辦!記住,本宮不想再聽到任何關于她‘安好’的消息!”
“是,老奴明白!”嬤嬤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匆匆去安排。
殿內(nèi)重歸寂靜,只剩下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王氏獨自立于殿中,看著地上狼藉的瓷片和水漬,眼神陰鷙。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她的地位,尤其是武媚那個出身低微、卻偏偏生了副惑人容貌和心機的賤人!
這次,她不會再有任何留情。她要徹底將武媚打入深淵,讓她永世不得翻身!東宮之內(nèi)的暗潮,因太子一次無心的駐足和片刻的溫情,驟然變得洶涌而危險。一場更為酷烈、直指生存的打擊,即將降臨在那座本就清冷的芷蘭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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