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港的喧嘩與海風的咸澀,在踏入墨城核心區(qū)域的那一刻,便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這里地勢略高,以巨大的黑石壘砌的城墻厚重而沉默,街道寬闊潔凈,兩旁栽種著從琉求山林中移來的、枝葉奇特的常綠樹木,投下斑駁而清涼的陰影。行走其間,能感受到一種不同于港口繁忙的、井然有序的寧靜與力量。
東方墨并未在議事堂或書房等候,而是親自站在了通往觀星閣的那段長階之下。他依舊是一身玄色深衣,在海島明亮的陽光下,那顏色顯得愈發(fā)沉凝。海風拂過他未綰的發(fā)絲和寬大的衣袖,帶來些許飄然出塵之意。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從港口方向走來的那兩道身影上,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而疏離的淺淡笑意。
“主上!”李恪率先快步上前,抱拳躬身,聲音洪亮,帶著風塵仆仆的爽朗與完成任務后的欣然,“李恪幸不辱命,云涯州諸事已定,特與青鸞姑娘回返復命!”
東方墨伸手虛扶,目光在他愈發(fā)沉穩(wěn)堅毅的面容上停留一瞬,贊許地點了點頭:“一路辛苦。云涯之事,我已盡知,你們做得很好?!彼穆曇羝胶?,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隨即,他的目光越過李恪,落在了稍后一步的青鸞身上。
她站在那兒,風塵未能減其清輝,海風吹動她束起的長發(fā)末梢,拂過那雙十年未改、清冽如寒潭的眼眸。四目相接的剎那,東方墨素來平穩(wěn)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顆溫潤的石子,漾開了無聲的漣漪。
十年了。
自遼東途中相遇,那個決然脫離金枷玉鎖的“已逝”公主,來到他身邊,至今,竟已整整十個寒暑。
這十年,并非清晰刻印的編年史,而是無數光影交織的浮世繪。是北疆風雪中她獨立支撐起北辰墨網的堅韌背影;是兩次入長安深宮,僅憑一個身份化解武媚危機的冷靜而智慧;是終南山玄機谷內,她與他對坐,燭火下共同推敲人才培養(yǎng)方略的專注眉眼;更是這南海波濤間,無論開拓琉求、平定盤蛇,還是收服山鷹,她始終如影隨形,是他手中最鋒利的劍,亦是他身后最堅實的盾,共同分擔著海外基業(yè)從無到有的千斤重擔。
往事如煙,一幕幕在腦海中無聲流淌,并不清晰具體,卻厚重地沉淀出“十年”二字的全部重量。那個最初需要他指引前路的皇室孤女,早已在歲月與風雨的淬煉中,成長為足以與他并肩俯瞰這海外山河的獨特存在。她知曉他所有的抱負與孤獨,分擔他所有的壓力與籌謀。這份相伴,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承諾與責任,化作了如同呼吸般自然、卻又深入骨髓的依賴與……牽念。
一股難以名狀的暖流,攜著十年光陰沉淀的溫度,悄然漫過心間。東方墨看著眼前這個將所有的忠誠、智慧與難以言喻的柔情都深藏于清冷外表下的女子,看著她眼中那唯獨在面對自己時,才會冰雪消融、流露出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心中百感交集。
他唇邊那抹慣常的、帶著疏離意味的淺淡笑意,于無人察覺處,悄然柔和了幾分,眼底深處,仿佛有星光落入深潭,漾開微瀾。
“回來就好。”他望向青鸞,聲音依舊是平和的,卻似乎比方才更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唯有彼此才能意會的溫存。
青鸞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目光與聲線中那細微的變化。她心頭微暖,面上卻依舊沉靜如水,只是對著他,極其輕微,卻極其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十年風雨,相攜相伴,盡在這無聲的一望與簡單的四個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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