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墨并未理會石灘上那些失去戰(zhàn)力的吐蕃“獒衛(wèi)”,他們的命運自有后續(xù)處理的“星斗”負(fù)責(zé)。他轉(zhuǎn)身,走向依舊倚著巖石、怔怔落淚的青鸞。他的步伐依舊平穩(wěn),面容在澗谷漸暗的光線下顯得平靜無波,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掠過她肩頭那道猙獰傷口時,幾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
他未發(fā)一言,只是伸出手,指尖蘊著一絲溫和卻精純至極的真氣,迅捷如電般在她肩周幾處大穴拂過。一股清涼柔韌的氣息瞬間涌入,不僅止住了奔涌的鮮血,那火燒火燎的劇痛也驟然減輕了大半。隨即,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看似普通的白玉小瓶,拔開塞子,將其中散發(fā)著清冽藥香的淡青色粉末,均勻撒在她的傷口上。藥粉觸體,帶來一陣舒適的涼意,竟有肉眼可見的收斂生肌之效。
整個過程中,他的動作熟練、精準(zhǔn)、甚至帶著一種醫(yī)者的專注,卻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未曾逾越半分。
青鸞怔怔地感受著傷處的變化,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cè)臉,那熟悉的、帶著些許藥草清冽的氣息縈繞鼻尖,讓她恍惚覺得像是在夢中。直到他處理完畢,收回手,她才仿佛驚醒,慌忙抬手想用尚且干凈的袖口去擦臉上的淚痕與血污,動作卻因牽動傷口而微微一僵,顯得有幾分狼狽與無措。
“先……先生……”她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方才生死關(guān)頭強撐的堅強徹底瓦解,流露出屬于她這個年紀(jì)的、難得的脆弱。
東方墨并未在意她的狼狽,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石灘和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按说夭灰司昧??!彼曇羝降?,聽不出情緒,轉(zhuǎn)身便向著澗谷另一端走去,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領(lǐng)。
青鸞咬了咬唇,忍著手臂的疼痛和身體的虛弱,默默抬腳跟了上去。體內(nèi)《素心蓮華決》的內(nèi)力自行緩緩運轉(zhuǎn),修復(fù)著傷勢,也支撐著她勉力前行。
走出幽深的鷹愁澗,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小小的山谷沐浴在初升的月色之下,谷中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潺潺流過,水聲淙淙,與澗內(nèi)的肅殺形成了鮮明對比。幾塊光滑的巨石散落在溪邊,如同天然的座椅。
東方墨在一處較為平坦的巨石旁停下,示意青鸞坐下休息。他自己則立于溪邊,望著水中破碎的月影,青衫沐著清輝,仿佛與這月夜山溪融為了一體。
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溪水歡快的流淌聲和不知名蟲豸的低鳴。青鸞坐在石上,偷偷抬眼望著他的背影,心臟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經(jīng)歷了方才的生死一線,又在這般靜謐的月下與他獨處,那些被壓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積蓄了足夠力量的巖漿,再也無法遏制地想要噴薄而出。
她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夜空氣息灌入肺腑,帶來一絲清醒的勇氣。不再稱呼“閣下”或“前輩”,她望著那青色的背影,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地開口:
“先生……我……”她頓了頓,仿佛在積蓄力量,“我離宮西行,并非全然為了江湖自在,也并非不知前路艱險?!?/p>
她的聲音在靜謐的月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自宮外遇險,得蒙先生相救,更知天地廣闊,人心并非皆如宮闈般算計傾軋。”
她的話語漸漸流暢,將離宮后的種種經(jīng)歷,得知自己“死訊”后的震驚與釋然,以及一路西行追尋他足跡的心路歷程,娓娓道來。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最真實的心跡剖白。
“我知道此舉或許唐突,或許……于禮不合,更或許在先生眼中,不過是稚子妄言?!彼穆曇舻土讼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今日若非先生,青鸞已是一具枯骨。有些話,若再不說,只怕……只怕再無機會?!?/p>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向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的東方墨,月色照亮了她蒼白卻倔強的臉龐,和那雙被淚水洗滌后愈發(fā)清亮的眸子。
“青鸞此心,系于先生。不求回應(yīng),不敢奢望,只是……想讓先生知道,愿意陪伴一生?!?/p>
話音落下,山谷內(nèi)重歸寂靜,唯有溪水潺潺,仿佛在為她這番驚世駭俗的傾訴作注。
東方墨靜立原地,月光在他清雋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具體的表情。他并未立刻回應(yīng),只是靜靜地回望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這月下的深潭,波瀾不驚,卻仿佛能吸納一切光影與聲音。
良久,就在青鸞幾乎要承受不住這沉默的壓力時,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似乎比這夜風(fēng)更添一絲涼意:
“前路荊棘,生死難測。你可知,跟在我身邊,或許比獨自闖蕩,更加危險?”
他沒有回應(yīng)她的情感,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只是陳述了一個冰冷的事實,一個關(guān)乎生死與未來的抉擇。這句話,像是一盆冷水,又像是一道考驗,懸在了青鸞的心頭。
月下潺湲,心扉初啟。少女最真摯的情感已然攤開在月光之下,而未來將如何,答案隱藏在眼前這人深不可測的眼眸之中,與那即將風(fēng)云變幻的遼東局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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