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18章 禪房驚雷動九重（第1頁）

永徽二年的盛夏，連感業(yè)寺這方外清凈地，也難逃暑氣蒸騰。蟬鳴鼓噪，撕扯著午后沉悶的空氣，古柏的陰影縮在殿角，仿佛也被熱浪炙烤得無力伸展。

禪房內，武媚（明空）正跪坐于蒲團之上，對著半舊的經(jīng)卷靜心抄錄。寬大的青灰僧袍掩不住她身形的清減，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她卻恍若未覺，筆尖沉穩(wěn)，唯有眉宇間偶爾掠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疲色與身體深處傳來的、近來愈發(fā)明晰的異樣感，讓她偶爾會停下筆，微微失神。

御醫(yī)是在未時末刻，由住持親自引著，踏入這間僻靜禪房的。理由是宮中體恤寺眾清修，特遣太醫(yī)為諸位師太請平安脈。輪到她時，那位頭發(fā)花白、在太醫(yī)院侍奉多年的老御醫(yī)，手指搭上她腕間，起初神色如常，片刻后，眉頭幾不可察地一動，指尖微微加壓，沉吟良久，復又抬起，再次落下。如此反復數(shù)次，他那張見慣風浪的臉上，終于控制不住地浮現(xiàn)出震驚與難以置信的神色，抬眼看向武媚時，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武媚的心，在那一刻，猛地沉了下去，隨即又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狠狠攥緊，幾乎讓她窒息。她看著老御醫(yī)變幻不定的臉色，一個大膽到近乎荒唐的猜測，如同驚雷，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響。她下意識地伸手，輕輕覆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指尖冰涼。

老御醫(yī)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驚駭，有憐憫，或許還有一絲面對滔天風浪將至的惶恐。他匆匆收拾好醫(yī)箱，幾乎是逃離般地退出了禪房。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無聲無息卻又精準無比地，遞進了那座象征著天下權力核心的太極宮。

兩儀殿內，冰鑒散發(fā)著絲絲涼意，試圖抵御殿外的酷熱。李治正埋首于一堆關于漕運與邊鎮(zhèn)軍費的奏疏之中，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倦色與煩悶。當心腹內侍幾乎是貼著腳尖、屏著呼吸，將那份來自感業(yè)寺御醫(yī)的密報呈送到他面前時，他并未立刻在意，只當是尋?；胤A。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那寥寥數(shù)行、措辭謹慎卻含義驚天的字句時——“……脈象滑利，如盤走珠，已近兩月……”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驟然凝固。

李治握著奏疏的手，猛地一顫，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瞬間泛白。那支御用的朱筆，從他另一只手中滑落，“啪嗒”一聲，跌在攤開的奏疏上，殷紅的朱砂如同血滴，迅速暈染開一大片刺目的痕跡，污了那工整的墨字。

他整個人僵在御座之上，胸腔里的心臟如同被重錘擊中，先是驟停，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肋骨，發(fā)出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轟鳴。一股混雜著巨大驚愕、難以置信、以及某種壓抑已久終于破土而出的、近乎狂喜的激流，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與克制。

是她……真的是她！

那個在感業(yè)寺冰雪中愈發(fā)清韌、在禪房機鋒間展露智慧的女子，竟然……竟然懷了他的子嗣！

這消息，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一道撕裂沉悶局面的驚天霹靂！它打破了所有的平衡，也帶來了無限的可能，以及……可以預見的、即將席卷而來的狂風暴雨。

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年輕帝王臉上那復雜難辨的神情，震驚、喜悅、憂慮、決斷，最終都化為眼底深處一點灼灼燃燒的亮光。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的心腹內侍，聲音因極力壓制情緒而顯得異常沙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

“傳朕口諭，嚴密封鎖消息！”

“明日卯時，備妥一切，朕要……接她回宮！”

“回宮”二字，他咬得極重，如同擲地有聲的戰(zhàn)鼓，敲響了一場注定無法避免的、牽動前朝后宮的巨大風暴的序曲。禪房中的驚雷，已然動徹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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