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笛的余韻,如同最后一縷檀香,絲絲縷縷地纏繞在竹林間,尚未完全散去。那樂聲中的蒼茫、遼闊與最終的平靜,依舊在青鸞的心湖中激蕩回響。她望著東方墨那青衫落拓、仿佛承載了整個天地又超然其外的背影,胸中翻涌的情感再也無法僅僅依靠靜立來平復(fù)。一種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沖動,驅(qū)使著她要做些什么,要以自己的方式,回應(yīng)這曲承載了太多未盡之言的葉笛。
她沒有言語,甚至沒有征詢。只是悄然地,如同被風(fēng)吹動的竹影般自然,向側(cè)后方輕移了半步。右手微抬,按在了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樣式古樸的短劍劍柄之上。劍柄冰涼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卻絲毫未能冷卻她心中漸起的熾熱。
“錚——”
一聲清越的龍吟,短劍應(yīng)手出鞘。劍身不過尺余,在透過竹葉縫隙灑落的斑駁光線下,漾開一泓秋水般的寒光,映照著她此刻格外明亮堅定的眼眸。
樂聲雖歇,但其韻律節(jié)奏早已烙印在她心中。她深吸一口氣,足尖在鋪滿落葉的松軟地面上輕輕一點,身形已然展開。
初時,劍勢極緩。她手腕微顫,劍尖在空中劃出柔和的弧線,步履輕盈如貓,衣袂飄飄,隨著腦海中那“潺潺清泉”的意象緩緩流動。劍光并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月華般的清輝,與竹影交織,仿佛在林間灑下了一片流動的水銀。她的身姿曼妙,每一個回轉(zhuǎn),每一個停頓,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與記憶中樂聲的起始部分完美契合,那是江湖初見的清澈與對寧靜的向往。
然而,這柔美只是序章。隨著心緒流轉(zhuǎn),劍勢陡然一變!如同溪流匯入大江,驟然變得激昂澎湃。她身形加快,短劍化作一道矯捷的銀龍,在林間穿梭騰挪。劍風(fēng)開始呼嘯,削斷了偶爾飄落的枯葉,帶動周遭的竹枝都跟著微微震顫。她的動作大開大闔,帶著北疆戰(zhàn)場的銳利與決絕,劍光閃爍間,仿佛能看見朔方原上鐵騎奔突、刀光劍影的慘烈。她的眼神也隨之變得銳利,眉宇間凝結(jié)著一絲沙場特有的煞氣與果決,這是對那“塞外長風(fēng)”般凜冽樂聲的詮釋,是對逝去英魂的致敬,也是對自身參與其中的那段崢嶸歲月的銘記。
就在這劍勢即將攀至頂峰、如同狂風(fēng)暴雨般猛烈時,她的動作卻又奇異地舒緩下來。如同狂濤過后,海面漸趨平靜。劍招不再追求速度與力量,而是變得圓融、綿長。短劍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劃出的軌跡如同南海的波濤,起伏連綿,看似柔和,卻蘊含著深不可測的力量。她的足尖點地,旋轉(zhuǎn),騰挪,月白的裙裾如同盛開的優(yōu)曇花,在青翠的竹林背景下綻放出驚心動魄的美。她的目光,不再凌厲,而是變得深邃而纏綿,如同這南海之水,表面平靜,內(nèi)里卻涌動著無盡的情思。她的視線,始終若有若無地追隨著那道靜立的青衫身影,那目光中,有毫無保留的信賴,有矢志不渝的追隨,更有一種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混合著傾慕、疼惜與難以言說溫柔的復(fù)雜情愫。
這一刻,她不是在舞劍,而是在以身為筆,以劍為墨,以這片竹林為卷,酣暢淋漓地書寫著內(nèi)心的獨白。劍影、竹影、她翩若驚鴻的身影,與那雖已停止、卻仿佛依舊回蕩在靈魂深處的葉笛清音,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她將樂曲中未能言明的情感,將自己心中澎湃卻無法宣之于口的心事,盡數(shù)融入了這傾注了全部心神的舞蹈之中。
林間的光與影隨著她的舞動而變幻,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粘稠。她不再是那個冷靜睿智的“青鸞主事”,也不再是那個身負絕藝的江湖俠女,她只是一個借著劍舞,向唯一能懂的人,無聲傾訴著滿腔心事的女子。
劍舞未停,心潮愈涌。那層橫亙在師徒、知己之間的薄紗,在這極致的情感宣泄中,似乎變得更加透明,卻也更加脆弱,仿佛一觸即碎,又仿佛永難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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