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凜冽,卷動著硝煙與血腥氣,拂過北山山巔。高句麗精銳的攻勢在青鸞突如其來的攪局和玄甲軍隨之而來的猛烈反撲下,終于被遏制、擊退。殘存的敵軍如同退潮般向山下潰逃,留下滿地的尸骸和呻吟的傷兵。玄甲軍士兵們顧不上歡呼,立刻開始重整隊形,搶修簡易工事,救治傷員,空氣中彌漫著劫后余生的喘息與大戰(zhàn)尚未結束的緊張。
李世民依舊端坐于“颯露紫”之上,明黃色的斗篷在風中獵獵作響,沾染了些許塵土與濺上的血點。他的目光并未追擊敗退的敵軍,而是沉沉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落在了前方那道正緩緩收劍入鞘的玄色身影上。
青鸞感受到那凝視的目光,身形微頓。她抬手,輕輕拂去面紗上沾染的一絲血痕,然后,在周圍玄甲軍士驚愕、疑惑又帶著感激的目光中,緩步走向御前。她的步伐沉穩(wěn),不見絲毫慌亂,與這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背景形成一種奇異的對比。
來到近前,她停下腳步,并未行宮廷大禮,而是如同江湖兒女般,抱拳躬身,聲音清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民女青鸞,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p>
她沒有稱“父皇”,而是用了“陛下”和“民女”。這個稱呼,清晰地劃定了此刻的界限,也表明了她對自己如今身份的選擇。
周圍的將領和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這女子武藝超群,來歷神秘,竟敢如此直面天子?但陛下似乎……認識她?
李世民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仿佛要透過那身玄色勁裝和輕紗,看清這幾年在她身上發(fā)生的所有變化。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昔日元宵燈下那個靈動聰慧小女孩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一種歷經風雨淬煉后的堅毅、冷靜與獨立。那不再是需要他羽翼庇護的嬌弱公主,而是一個真正擁有了自己天空的“青鸞”。
“何罪之有?!绷季?,李世民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滄桑,“若非你及時出手,朕與這數(shù)千將士,恐已陷入絕境?!彼D了頓,目光掃過她手中的劍,“這一身修為……還有你出現(xiàn)在此,皆因東方先生?”
他沒有點破她的身份,而是順著她的話,將焦點引向了東方墨。這是帝王心術,也是為人父的一種保護。在萬軍之前,相認公主,尤其是已“病逝”的公主,于軍心、于朝局都非明智之舉。此刻,她是救駕的義士“青鸞”,便是最好的身份。
青鸞心中了然,點頭道:“是。先生命我巡查戰(zhàn)場,相機而動?!彼鹧?,目光清澈地迎向李世民,“陛下,高句麗援軍主力已被李司空(李世績)正面牽制,其側翼因分兵攻山已然出現(xiàn)空虛。長孫司徒(長孫無忌)的奇兵,時機將至?!?/p>
她的話語簡潔,卻直指戰(zhàn)局關鍵。這不僅是在匯報,更是在提醒李世民,眼前的危機雖解,但決定整場戰(zhàn)役勝負的關鍵時刻即將到來。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閃,瞬間將所有個人情緒壓下,恢復了那個運籌帷幄的統(tǒng)帥本色。他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山下那宏大而慘烈的戰(zhàn)場。高句麗主陣確實因抽調兵力攻山而顯得有些臃腫和混亂,正面的唐軍大陣依舊穩(wěn)如磐石。
“傳令!”他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命李世績,加強攻勢,務必死死纏住敵軍主力!信號火矢準備,待朕號令,指引長孫無忌出擊!”
“遵旨!”傳令兵轟然應諾,飛奔而去。
下達完命令,李世民才再次看向青鸞,眼神中多了幾分難以言明的意味,有贊賞,有探究,或許還有一絲隱藏極深的、屬于父親的驕傲。
“你……很好?!彼罱K只說了這三個字,卻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半S朕觀戰(zhàn),看朕如何破此頑敵!”
他沒有問她為何選擇這樣的路,沒有問她這些年如何度過,更沒有要求她回到那金絲牢籠。此刻,在這決定帝國命運的戰(zhàn)場上,他們是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是共享著某種秘密的同盟。
青鸞心中微微一松,又有一絲酸楚劃過,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和堅定。她默默退至一旁,與帝王保持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目光也投向山下那片沸騰的戰(zhàn)場。玄衣與明黃斗篷,在獵獵山風中,構成了一幅奇異而和諧的畫卷。
北山的風,吹散了之前的驚險,帶來了總攻前夕的肅殺。李世民立于山巔,如同盤旋于九天之上的雄鷹,俯瞰著它的獵物。而青鸞,則如同守護在他身旁最銳利的箭矢,靜默,卻已展露出足以撼動風云的鋒芒。
扭轉乾坤的,不僅僅是突如其來的救援,更是這微妙身份下的理解與默契。帝識奇女,非以父名,而以國士之姿。安市城下的最終勝負,即將在這對特殊父女的共同注視下,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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