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04章 幽蘭暗生·織網(wǎng)待風起（第1頁）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武媚纖長的指間，那枚墨玉在她掌心泛著溫潤內(nèi)斂的光澤。胸中因東方墨和“墨羽”而激蕩的澎湃心潮漸漸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冷靜、更具行動力的明悟。

她并非毫無根基。在這看似密不透風的宮墻之內(nèi)，她早已如幽蘭般，在石縫間悄然伸展出細弱的根須。

那個因她偶施恩惠、便時常偷偷告知她一些無關緊要宮人動向的小宮女；那個負責采買、曾受她家族些許恩惠，偶爾能幫她從宮外帶回幾本非禁書籍的低階宦官；還有那幾個同樣不得志、卻各有技藝（或精于梳頭，或擅察言觀色）的同期才人，在抱團取暖中形成的脆弱同盟……

這的確是一張網(wǎng)，一張由微末善意、共同利益和謹慎試探編織而成的網(wǎng)。它如此脆弱，一陣稍大的風浪便能將其撕碎，甚至無法觸及任何真正的權(quán)力核心。在過去，這僅僅是她在冰冷深宮中求存的本能。

但今夜，遼東的風雷透過宮墻的縫隙傳來，讓她手中這張稚嫩的網(wǎng)，忽然有了不同的意義。

東方墨的“周天星網(wǎng)”是覆蓋天下的雄鷹，而她手中的，不過是掙扎求存的螢火。但雄鷹之姿，不正是螢火前進的方向么？

她不再僅僅滿足于用這張網(wǎng)來感知危險、獲取些許便利。她開始有意識地去“看”，去“聽”，去“分析”。

她回想李治還沒有任太子時每次來探望她時，那些看似隨意的問候背后，是否藏著前朝風云的痕跡？他提及父皇密信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除了對東方墨的倚重與忌憚，是否還有對自身地位、對未來的思量？他們之間那點朦朧的、只能在陰影下悄然滋生的情愫，在真正的權(quán)力與如“墨羽”這般龐然大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或許，這只是兩個身處孤獨困境的靈魂，暫時的相互慰藉，脆弱得經(jīng)不起任何陽光下的考量。

而她，不能再僅僅依賴于這份脆弱。

武媚輕輕將墨玉重新貼身藏好，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思緒愈發(fā)清晰。她走到書案前，就著微弱的月光，取出一張素箋，卻沒有立刻落筆。她在腦中梳理著近日從各處聽來的、關于遼東的零星議論，關于朝中重臣對捷報的反應（她從宦官只言片語中拼湊的），關于后宮其他妃嬪對此事或真或假的歡欣與算計。

她要開始嘗試，將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拼圖一樣組合起來，去推測那宮墻之外正在發(fā)生的、更宏大的敘事。她要學著像東方墨那樣，從紛繁的表象下，看到力量的流向，看到人心的向背。

同時，她也在心中重新審視著自己那脆弱的“網(wǎng)”。哪些節(jié)點可以加固？哪些人或許可以嘗試用更隱蔽的方式給予更多恩惠，換取更深入的信息？有沒有可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將這張網(wǎng)的觸角，稍稍向外延伸一點點？哪怕只是多了解一點宮外市井的動向，多知道一點朝臣間流行的風向？

這很難，步步驚心。但她知道，這是她必須走的路。

東方墨在利州贈她墨玉，佑她“常守本心”；如今，他以自身為范，為她指明了“得見真章”的道路——那章法，不僅在情深義重的守護，更在于掌控命運、乃至影響天下的實力。

她不能只做那個被守護、被啟迪的武媚。她要成為能與那執(zhí)棋者并肩，甚至未來有朝一日，能擁有自己棋局的人。

幽蘭于暗夜生香，其根雖細，其志在參天。武媚輕輕提筆，在素箋上落下幾個無人能懂的符號，那是她為自己規(guī)劃的、學習“織網(wǎng)”的第一步。心向星瀚，身困幽庭，她便在這方寸之間，以心血為絲，開始編織屬于她的、等待風起時刻的——第一根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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