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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君心復(fù)雜 喜憂參半（第1頁）

那一聲穿透殿門的嘹亮啼哭，如同劃破陰霾的春雷，讓在廊下焦灼踱步的李治猛地頓住了腳步。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扇終于開啟一條縫隙的殿門上。

一名穩(wěn)婆抱著一個用明黃色錦緞包裹的襁褓，滿臉堆笑，疾步而出，在李治面前恭敬地跪下，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喜悅：“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武昭儀為您誕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皇子……母子平安……”李治喃喃重復(fù)著，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一股巨大的、純粹的喜悅?cè)缤靼闼查g涌遍全身，沖刷掉了之前的焦慮與不安。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襁褓。

小家伙剛剛清理過，皮膚還泛著紅潤，閉著眼睛，小嘴微微嚅動著，似乎還在回味方才那番驚天動地的哭嚎。那柔軟的、帶著生命溫度的重量落入懷中，一種奇異的、血脈相連的觸動讓李治的心變得無比柔軟。這是他的兒子，是他與媚娘的孩子！

“好！好！賞！重重有賞！”李治龍顏大悅，連日來的陰郁似乎都被這新生命的光芒驅(qū)散，他仔細(xì)端詳著懷中的嬰兒，越看越是喜愛，“朕之長子名忠，此子……便叫‘弘’吧！取‘弘道養(yǎng)正’之意，愿我兒將來能弘揚正道，涵養(yǎng)正氣！”

他抱著李弘，在宮人內(nèi)侍一片“恭喜陛下”、“皇子洪?！钡馁R喜聲中，情不自禁地走向內(nèi)殿，想去看看為他誕下麟兒的功臣。

內(nèi)殿的血腥氣尚未完全散去，武媚虛弱地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汗?jié)竦陌l(fā)絲貼在額角，眉眼間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然而，當(dāng)她抬眼看向抱著孩子走來的李治時，那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李治從未見過的、深不見底的沉靜，仿佛剛才經(jīng)歷生死關(guān)頭的并非是她。

“媚娘，辛苦你了！”李治坐到榻邊，將孩子輕輕放在她身側(cè)，握住她冰涼的手，語氣充滿了真摯的憐愛，“你看，我們的弘兒，多像你?！?/p>

武媚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溫順而疲憊的笑意：“能為陛下延育子嗣，是臣妾的福分?！彼抗饴湓趮雰荷砩?，手指輕輕拂過那嬌嫩的臉頰，動作輕柔，眼神卻并無初為人母那種全然沉浸的狂喜，更像是一種……確認(rèn)，一種審視。

李治沉浸在得子的喜悅中，并未深究武媚那異樣的平靜，只當(dāng)她是產(chǎn)后虛弱。他逗弄了一下孩子，又溫言安撫了武媚許久，直到蕊兒提醒昭儀需要休息，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

回到兩儀殿，喧囂散去，獨自坐于御座之上，殿內(nèi)空曠而寂靜。懷中似乎還殘留著嬰兒的奶香與柔軟，但那份純粹的喜悅，卻在冰冷的空氣與堆積如山的奏章中，漸漸沉淀，滋生出更為復(fù)雜的思緒。

他拿起一份來自尚書省的例行奏報，目光卻無法聚焦。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王皇后那日漸憔悴卻強(qiáng)撐笑顏的臉，蕭淑妃聽聞消息后必然的歇斯底里，以及……最重要的是，舅舅長孫無忌那深沉難測、每每提及立儲便強(qiáng)調(diào)“嫡長”的目光。

弘兒的出生，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東宮之位，不再是嫡子（雖暫無）或庶長子的必然之選。媚娘聰慧剛烈，如今又有了皇子，她豈會甘于人下？后宮之爭，必將因這個孩子的到來而進(jìn)入白熱化。而前朝，那些依附長孫無忌、堅持禮法的老臣，與那些或許會因看好弘兒而支持媚娘的新興勢力……一場圍繞儲君之位的風(fēng)暴，已可預(yù)見。

他寵愛武媚，憐惜她過往的經(jīng)歷，欣賞她的智慧與果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借助她來平衡后宮、乃至前朝那些令他窒息的舊勢力。但立儲，關(guān)乎國本，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他既想給予愛子應(yīng)有的尊榮，又不得不顧慮朝局的穩(wěn)定，顧忌長孫無忌集團(tuán)那龐大的能量。

“守持本心，明辨迷霧……”他再次摩挲著袖中的墨玉，冰涼的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清晰。他的本心，是大唐的江山永固，是做一個不被權(quán)臣掣肘的、真正的帝王。對媚娘和弘兒的喜愛是真的，但這份喜愛，必須放在江山社稷這桿大秤上來衡量。

喜悅是真的，憂慮也是真的。

這份沉甸甸的父愛，注定要與更為沉甸甸的江山之重，糾纏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無關(guān)緊要的奏報放下，目光投向殿外依舊陰沉的天空。弘兒的啼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在迅速擴(kuò)散至整個大唐的權(quán)力核心。而他這個父親與帝王，必須在這愈發(fā)洶涌的暗流中，找到那條最艱難、也最正確的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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