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城的秋日,已褪去了盛夏的酷熱與潮濕,海風帶著恰到好處的涼意,穿過州衙書房洞開的軒窗,拂動著懸掛在墻上的巨幅南洋海圖。那海圖之上,墨線勾勒,星點密布,已然不再是數月前那般大片留白。代表盤州(原盤蛇島)的標記被濃墨重彩地圈定,以其為中心,數條清晰的航路如同延伸的觸角,連接著琉求、南嶼鎮(zhèn),并試探性地指向更南方的未知領域。
東方墨負手立于圖前,目光沉靜地掠過那些已被標注名稱的島嶼,最終停留在那片與盤州隔海相望、面積相仿的巨大陸塊之上——那里,是塔雅所屬的山鷹部世代居住的家園。圖旁的書案上,攤開著數份最新的訊報,有些來自往來商船帶來的零碎傳聞,有些則源自墨羽成員偽裝成行商、醫(yī)者,悄然滲透帶回的觀察。
情報瑣碎,卻足以拼湊出清晰的圖景:海蛇部的驟然覆滅,如同抽走了支撐區(qū)域平衡的一根關鍵支柱。原本被其強大武力所壓制、或依附、或敵對的周邊眾多中小部落,如同失去了頭狼震懾的鬣狗,開始躁動不安。資源的爭奪、舊怨的清算、乃至新興勢力的冒頭,使得那片海域暗流洶涌,充滿了不確定的危險與……機遇。
其中,山鷹部因其規(guī)模與地理位置,首當其沖。老酋長卡穆,那個如同巨巖般頑固卻也深知利害的老人,此刻想必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他親眼見過墨羽鏟除海蛇部時展現(xiàn)出的雷霆手段,那份震撼與敬畏,足以在他心中種下對絕對力量的認知。而他的女兒塔雅,那位如同叢林母豹般桀驁不馴的女子,與青鸞之間因救命之恩與性情相投結下的情誼,則是一根無形卻堅韌的絲線,連接著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東方墨的指尖,輕輕點在代表山鷹部島嶼的標記上。僅僅依靠武力威懾與一份救命之恩,或許能讓山鷹部暫時臣服,但那并非他想要的。他要的,不是又一個如同盤州初期那般、在恐懼與強權下被迫低頭的部落,而是一個能夠真正理解并融入墨羽秩序、成為未來南洋布局中主動一環(huán)的成員。
“卡穆是頭老鷹,雖被風雨所困,卻不會輕易將巢穴拱手讓人。”東方墨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中響起,平淡無波,卻帶著洞悉人心的穿透力,“他需要看到的,不是我們有多強,而是在我們的秩序下,他和他的族人能獲得什么。是遠比困守一島、與周遭部落無休止爭斗更安穩(wěn)、更富足的未來?!?/p>
他的目光從海圖上移開,望向窗外。定海城內,新修的官署屋檐棱角分明,遠處工坊區(qū)傳來富有節(jié)奏的勞作聲響,碼頭上帆檣林立,昭示著生機與繁華。這一切,便是最好的證明,最有力的語言。
“時機到了。”他緩緩道,仿佛在對虛空陳述,又像是在做出最終的決斷,“邀請他們過來。讓卡穆親眼看看,他曾經畏懼的力量,是如何將一片比他的家園更加蠻荒、血腥的土地,在短短時間內,變成眼前這番景象。讓塔雅看看,她所結識的姐妹,背后站著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p>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訪問,這是一次精心設計的展示,一場針對人心的“攻城”。他要讓山鷹部的決策者們,親眼目睹另一種生存方式的可能,親身體驗文明秩序帶來的切實好處。當對比足夠鮮明,當利益的誘惑足夠巨大,當生存的壓力與未來的希望交織在一起時,任何基于傳統(tǒng)與固執(zhí)的抵抗,都將顯得蒼白無力。
“傳青鸞,還有李恪。”東方墨轉身,語氣不容置疑,“是該讓我們的‘鳳翎’,再渡南海了。這一次,帶去的不是兵鋒,而是……一幅他們無法拒絕的畫卷?!?/p>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已看到了那艘駛向南方大島的船只,以及它可能為墨羽的南洋棋局,帶來的又一場不流血的、卻影響深遠的勝利。收服人心,遠比征服土地,更需要智慧與耐心,而此刻,他感覺東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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