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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1章 鳳怒暗涌（第1頁）

宣政殿的朝會散去，群臣如潮水般退去，個個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無人敢在此刻多做停留，更無人敢交頭接耳。那沉重壓抑的氣氛，仿佛凝成了實質(zhì)，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連穿過重重宮闕吹來的夏風，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燥熱與窒息感。

武媚是在一片死寂的恭送聲中，由宮女內(nèi)侍簇擁著，返回蓬萊殿的。她的步伐依舊保持著皇后的雍容與穩(wěn)定，裙裾拂過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未曾有絲毫凌亂。只是，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和那雙深不見底、寒星般冷冽的鳳眸，讓所有隨侍之人皆屏住了呼吸，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生怕一不小心，便觸怒了這尊顯然已處于盛怒邊緣的鳳駕。

蓬萊殿內(nèi)，冰鑒里散發(fā)出的絲絲涼意，與殿外初夏的悶熱形成了鮮明對比，卻絲毫無法驅(qū)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冰冷怒意。殿宇深邃，高大的穹頂投下陰影，四周垂落的明黃帳幔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仿佛無數(shù)窺探的眼睛。武媚徑直走向窗邊，猛地推開一扇雕花長窗，熾熱的陽光和著庭院中草木的蓬勃氣息涌了進來，卻照不透她眼底的陰霾。

她望著窗外層疊的殿宇飛檐，那象征著無上權(quán)力與榮耀的大明宮，此刻在她眼中，卻仿佛一座華麗而冰冷的囚籠。李治今日之舉，哪里是在處置李義府？分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地扇了她一記耳光！是在向滿朝文武宣告，他李治，才是這大唐唯一的主人，他隨時可以收回賦予她的權(quán)力，隨時可以剪除她的羽翼！

“泄禁中語？結(jié)交外官？”武媚心中冷笑，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細微的痛楚讓她保持著極致的清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義府是條會咬人的狗，卻也最是聽話。他做的那些事，哪一樁不是揣摩上意，哪一樁不是為了穩(wěn)固我的地位，從而穩(wěn)固他李氏江山的后院？”

她想起李治那看似虛弱，卻驟然爆發(fā)的帝王威壓，那打斷她話語時的決絕眼神。他是在害怕了？害怕她的權(quán)勢超過了他？害怕這大明宮，最終會姓“武”？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與憤怒，如同巖漿般在她胸中翻涌。她為他出謀劃策，為他鏟除長孫無忌等元老，為他穩(wěn)定后宮，甚至在他風疾纏身時代理朝政……到頭來，換來的卻是猜忌、防備與當庭的打壓！

“娘娘，”貼身心腹女官悄步上前，奉上一盞溫熱的參茶，聲音輕若蚊蚋，“請息怒，保重鳳體要緊。”

武媚沒有回頭，也沒有去接那盞茶。她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淬了寒冰：“傳本宮命令，讓許敬宗、袁公瑜他們，近來行事都收斂些，約束好門下之人，莫要再授人以柄?！?/p>

“是?！毙母古俚吐晳?。

“還有，”武媚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刀，掃過殿內(nèi)垂手侍立的宮人，“給本宮查清楚，今日彈劾李義府的，除了那幾個明面上的御史，背后還有誰在推波助瀾？是誰，把那些‘證據(jù)’遞到陛下面前的？”

她的眼神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李治久不理細務，若非有人暗中串聯(lián)，精心布局，豈能如此精準而迅速地發(fā)動這場襲擊？是那些一直不甘心的關(guān)隴舊族殘余？還是朝中某些見風使舵，試圖借此向皇帝表忠心的墻頭草？

“奴婢明白，這就去安排?！鄙瞎偻駜盒念^一凜，知道皇后這是要反擊的前兆，至少要弄清楚對手是誰。

武媚走到御案前，案上擺放著尚未批閱的奏章。她伸出涂著丹蔻的手指，輕輕拂過那堆積如山的卷冊，眼神變幻不定。李治想借此警告她，讓她安分守己，退回后宮那一畝三分地？

絕無可能！

權(quán)力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武媚能走到今天這個與皇帝共坐龍庭的位置，靠的從來就不是退讓和妥協(xié)。李義府倒了，固然是損失，但也未嘗不是一個契機。一個讓她看清身邊哪些人依舊可靠，哪些人已經(jīng)心生異念的契機。同時，這也更堅定了她必須將權(quán)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決心。

只有掌握絕對的權(quán)力，才能保護自己，才能實現(xiàn)她的抱負，才能……不再受制于人，不再像今日這般，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臂膀被當庭折斷而只能暫時隱忍。

殿內(nèi)的更漏滴答作響，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流逝。武媚重新坐回鳳座，拿起一份奏章，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政務上。她的側(cè)影在燭光下顯得堅定而孤獨，仿佛一座隨時可能噴發(fā)的火山，表面平靜，內(nèi)里卻蘊藏著足以焚毀一切阻礙的熾熱熔巖。

窗外，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濃云匯聚，隱隱有雷聲滾動。一場夏日的暴風雨，即將來臨。而這大明宮內(nèi)的政治風暴，顯然，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