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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蜀道血痕現(xiàn)隱憂（第1頁）

墨文主簿手中的指示桿，此番未指向邊疆四夷，而是緩緩移向了沙盤中央，那片被精心雕琢出層巒疊嶂、峽谷深切的區(qū)域——劍南道。

“內(nèi)外之辨，有時僅在咫尺?！彼穆曇糨^之前匯報外戰(zhàn)勝利時，明顯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審慎的凝重?！氨灸贶娛滦袆?，非止于外拓，亦有內(nèi)平之舉。然，此‘平’字背后，折射之隱憂，恐比外敵更為深遠?！?/p>

指示桿落在雅州、邛州、眉州三地。

“事起于東征高句麗之需?！蹦牡恼Z調(diào)平穩(wěn)，卻字字清晰，透著剖析事實的冷靜，“為建造渡海所需之大型樓船，朝廷于劍南道雅、邛、眉三州，大規(guī)模征發(fā)民夫，入山伐木。此三州之地，山高林密，本就多有獠人（古代對西南部分少數(shù)民族的泛稱）部落聚居，與漢民雜處，情形復雜?！?/p>

他略作停頓，仿佛在組織語言，如何更準確地描述那場驟起的風暴。

“征發(fā)之令既下，役期漫長，條件艱苦，所付工值微薄，更有地方胥吏借此盤剝，克扣糧餉，動輒鞭撻，民怨早已如干柴堆積。而深山伐木，必然侵占獠人傳統(tǒng)獵場、祀山，更易引發(fā)沖突。多方積怨，終至臨界?！?/p>

指示桿在沙盤上那代表三州之地的區(qū)域，重重劃過。

“今歲夏末，先是雅州榮經(jīng)縣數(shù)百獠人因工頭欺壓過甚，憤而殺吏，奪其兵器。此火種一處，迅即成燎原之勢，邛、眉二州獠人紛紛響應，聚眾攻掠州縣，焚燒官衙，蜀地震動。雖其部伍不整，器械簡陋，然憑借地利，亦使官軍一時束手。”

青鸞聽著，眉頭漸漸蹙緊。她行走江湖，深知民間疾苦。這并非簡單的“蠻夷作亂”，而是被逼到絕境后的反抗。那“役重賦苛”四字背后，是多少家庭的血淚與絕望。

“朝廷得報，反應迅速。”墨文繼續(xù)道，“命當?shù)囟级礁?lián)合州縣府兵，并征調(diào)忠于朝廷的當?shù)睾缽娢溲b，合力進剿。獠人雖勇悍，然終究難以抗衡組織嚴密的官軍。不過旬月，主要反抗據(jù)點均被攻破，為首者被誅，參與暴動之獠人或被殺，或被俘，余眾遁入更深之山林。表面看來，叛亂已平?！?/p>

然而，“平定”二字，遠非故事的結局。

“然，此‘平’代價幾何？”墨文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為求速定，官軍及豪強武裝清剿之時，手段酷烈，多有屠村之舉，老弱婦孺亦難幸免。三州交界處，數(shù)處昔日尚有炊煙之獠人寨落，今已化為焦土，血痕浸染蜀道青石。積怨非但未解，反而更深，如地火潛行，不知何時再燃。”

他拿起一份來自中原網(wǎng)絡的補充報告。

“我中原網(wǎng)絡，此前并非毫無察覺。約在暴動前兩月，已有零星信息自劍南傳回，提及‘民夫怨聲載道，獠人部落躁動不安，恐生事端’。然，其時朝廷重心在于西域、高句麗，此等‘疥癬之疾’未能引起足夠重視。及至暴起，我網(wǎng)絡迅速啟動，憑借在當?shù)亻_設之商鋪、行棧為基點，多方打探，終在官軍大規(guī)模行動前，較為準確地標定了主要反抗勢力的聚集區(qū)域與兵力大概，助官軍縮短了清剿時間，減少了自身傷亡?！?/p>

功勞背后，是墨羽自身付出的代價。

“然，兵火無情，殃及池魚?！蹦牡穆曇魩е锵?，“我網(wǎng)設于雅州之一處藥材鋪、邛州之一處山貨行，因地處暴動中心區(qū)域，于混亂中被焚毀，兩位掌柜及十余名伙計不幸遇害。更為可惜者，我們通過數(shù)年經(jīng)營，與幾個較為開化的獠人部落初步建立起的、以物易物為基礎的聯(lián)系渠道，因此次官軍的無差別鎮(zhèn)壓而徹底中斷，前功盡棄?！?/p>

他放下卷宗，總結道：“總體評估，劍南之亂，表面已平，然隱患深種。此非外患，實為內(nèi)憂之顯兆。連續(xù)對外征伐，雖拓土萬里，然糧秣轉運、兵員征發(fā)、器械營造之巨耗，最終皆需轉嫁于民。今日是劍南獠人，明日又當是誰？‘貞觀盛世’之光耀之下，陰影已悄然蔓延。我墨羽日后于國內(nèi)輿情監(jiān)控、地方治理弊病之洞察，需更為加強。須知，大廈之傾，有時非因外敵，而始于內(nèi)蠹。”

東方墨沉默地聽著，目光深邃，落在沙盤上劍南道那崎嶇的山川之間。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這一次被平定的騷亂，而是那隱藏在“雅、邛、眉三州”背后的，因國力透支而悄然繃緊的社會弓弦。這內(nèi)里的裂痕，有時遠比外部的刀劍，更為致命。青鸞亦神色肅然，她深知，東方墨所慮，從來就不僅僅是沙場勝負，更是這天下氣運的流轉，與黎民蒼生的休戚。這蜀道之上的血痕，是一個警示，敲響在貞觀盛世的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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