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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棋子的終局（第1頁）

秋日的刑場，天色總是灰蒙蒙的，仿佛連上天都不忍目睹這人間的慘劇。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發(fā)出簌簌的哀鳴。今日的刑場周圍，戒備森嚴(yán)，卻異樣地安靜。沒有往日常見的喧嘩看客，只有一些被迫前來觀刑的官員，穿著深色的官袍，如同沉默的烏鴉，低垂著頭，站在凜冽的風(fēng)中，無人交談，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涼與深入骨髓的恐懼。

上官儀和他的兒子上官庭芝被押解上來。他們已被除去官服，穿著白色的囚衣，身上帶著受過刑的傷痕，但父子二人的神情卻出奇地平靜。上官儀的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同僚面孔，看到他們紛紛避開的視線，心中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也徹底熄滅。他看到了恐懼，看到了明哲保身，唯獨(dú)看不到一絲悲憤或不平。

他轉(zhuǎn)而看向身旁的兒子庭芝，眼中終于流露出深切的痛楚與愧疚。庭芝還那樣年輕，才華橫溢，前程本該似錦，卻因自己的“忠直”而被牽連，一同走向這斷頭臺。他想對兒子說些什么，嘴唇動了動，卻發(fā)覺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庭芝似乎感受到了父親的目光，他轉(zhuǎn)過頭，對上官儀露出一個極其苦澀卻又帶著解脫意味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他什么都明白，從父親深夜被召入宮，從那道廢后詔書草擬開始，命運(yùn)的絞索就已經(jīng)套上了他們的脖頸。在這煌煌大唐，有時候，知道得太多，秉持得太正，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監(jiān)刑官面無表情地宣讀著圣旨，聲音在空曠的刑場上冰冷地回蕩，羅織的罪名無非是“包藏禍心”、“離間君父”、“圖謀不軌”等等。這些詞匯，上官儀一生為之奮斗、為之秉持，此刻卻成了終結(jié)他生命的判詞，充滿了荒誕的諷刺。

他沒有像某些死囚那樣高聲喊冤，也沒有做最后的陳詞。他知道，這一切都已毫無意義。他的死亡，是政治的需要，是權(quán)力平衡的祭品，是帝后關(guān)系修復(fù)必須付出的代價。他的聲音，他的冤屈，在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與日益膨脹的后權(quán)面前，微弱得不值一提。

當(dāng)劊子手舉起那柄閃著寒光的鬼頭刀時，上官儀最后望了一眼灰暗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層云，看到了那重重宮闕深處。他看到的是御座上那個優(yōu)柔寡斷、最終拋棄了他的君王，還是那個以情感為刃、以權(quán)謀為盾，最終贏得了這場博弈的皇后？或許，都已不再重要。

刀光落下，干凈利落。

一顆曾以文采風(fēng)骨著稱于世的頭顱，滾落在塵埃之中。鮮血染紅了枯黃的草地，溫?zé)岬臍庀⒃诤涞目諝庵醒杆傧ⅰ?/p>

緊接著，是上官庭芝。

兩聲沉悶的聲響，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觀刑官員們的心中激起無盡的寒意，卻無人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上官儀的身死，并非簡單的個人悲劇。它像一道清晰而冷酷的分界線。自此，朝堂之上，再也無人敢輕易質(zhì)疑武皇后的權(quán)威，無人敢再以“牝雞司晨”為由挑戰(zhàn)她的地位。李治試圖通過廢后來重掌絕對權(quán)力的最后一次努力，以最慘烈的方式宣告失敗，并且徹底喪失了臣心的一部分。

消息傳開，上官家被抄沒，親故門生受到牽連，流放的流放，貶謫的貶謫。一個以文學(xué)和忠誠立身的家族，頃刻間煙消云散。而更多的官員，則在暗地里噤若寒蟬，重新審視著自己的立場與言行。他們明白，從今往后，在這大明宮中，真正需要敬畏的，不僅僅是御座上的天子，更是他身邊那位能以柔情融化鋼鐵、亦能以鐵腕碾碎一切阻礙的皇后。

一顆棋子的終局，血淋淋地奠定了鳳權(quán)獨(dú)舞的基石。忠誠的代價，被如此清晰地刻在了大唐歷史的恥辱柱上，也刻在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