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驚鴻一瞥的余韻尚未散盡,東方墨正待移步,忽聞一陣略顯輕浮的笑語聲由遠及近。
卻見幾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簇擁著一位手持折扇、故作風雅的青年,嬉笑著朝水榭方向走去,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那憑欄獨立的鵝黃身影上。
“喲,這不是武家二娘子么?獨自在此賞景,豈不寂寞?”那為首的青年“唰”地收起折扇,言語間帶著幾分紈绔子弟特有的輕佻,“聽聞二娘子詩書了得,不若與我等一同吟詩作對,也好添些雅趣?”
少女——武媚聞聲,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她臉上并無懼色,只是那雙墨玉般的眸子里,瞬間結(jié)起一層薄薄的寒霜,疏離而冷淡:“多謝美意,不敢打擾諸位雅興。”聲音清越,如碎玉投冰,自帶一股不容親近的意味。
那青年卻似聽不懂拒絕,反而上前一步,笑道:“怎是打擾?相逢即是有緣。不如這樣,我出一題,二娘子若對得上,我等即刻便走,如何?”他看似提議,實則帶著戲謔與刁難之意,身后同伴也跟著起哄。
武媚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厭煩,卻并未發(fā)作,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仿佛在看一出與己無關(guān)的鬧劇。
東方墨靜立原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本不欲插手塵世紛擾,但那少女孤身應(yīng)對幾人圍擾,雖鎮(zhèn)定,終究勢單。且那幾位公子哥兒言行無狀,已擾了這池畔清靜。
正思忖間,忽見那為首青年似想湊得更近,手中折扇竟輕佻地欲去點武媚面前的欄桿。
便在此時,一道清朗平和的聲音自身側(cè)不遠處響起,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那幾人的喧嘩:
“曲江春色本天然,何勞弦管鬧喧闐。”
眾人皆是一怔,循聲望去。只見一位青衫少年不知何時已立于數(shù)步開外,身姿挺拔,氣質(zhì)清冷,正望著池面掠過的水鳥,仿佛只是隨口吟哦,并非對任何人言說。
那為首的紈绔子弟被打斷,頗有些不悅,挑眉斥道:“你是何人?在此故弄玄虛!”
東方墨這才緩緩轉(zhuǎn)眸,目光掠過那幾人,最后落在那出聲的青年身上,淡然一笑:“在下東方墨,偶經(jīng)此地,見春色怡人,偶得俚句,自言自語罷了。驚擾諸位,恕罪。”他言辭客氣,神色卻平靜無波,無絲毫懼意諂態(tài)。
武媚的目光也再次投向他,之前的薄冰似有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探究與興味。她敏銳地察覺,這青衫青年出現(xiàn)的時機、吟誦的詩句,絕非偶然。
那紈绔子被他這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一噎,正待發(fā)作,他身旁一個略通文墨的同伴卻扯了扯他袖子,低聲道:“王兄,他這詩……似有譏諷我等喧鬧之意?”
那王姓紈绔子這才回過味來,面皮一紅,頓覺失了面子,怒道:“好個狂妄小子!既會作詩,可敢與本公子比試一番?若對不上,便滾遠些!”
東方墨眉梢微挑,還未應(yīng)答,卻聽武媚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既是比試,當有彩頭。”她看向那王姓紈绔,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挑戰(zhàn)的弧度,“若這位公子贏了,諸位便如方才所言,即刻離去,永不再以此等事相擾。若你贏了……”她略一停頓,目光掃過東方墨負著的長劍,“我便請這位公子舞劍一曲,以助諸位雅興,如何?”
她此言一出,不僅那幾位紈绔愣住,連東方墨也微微訝異。這少女,竟在瞬間將局面攪動,反客為主,且輕巧地將“舞劍”可能帶來的折辱,轉(zhuǎn)化為一場公平甚至略帶趣味的賭約。
王姓紈绔被那笑容一晃,又聽得“舞劍”,只覺有趣,當即應(yīng)允:“好!就依二娘子!小子,你聽題!”他搜腸刮肚,勉強想出一句:“春水碧于天!”
此句雖平無奇,卻也算應(yīng)景。
東方墨幾乎不假思索,接口道:“心舟自在閑?!辈粌H工整,更將方才那絲譏諷化為超然物外之意,境界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