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李恪依舊在玄機谷中漫步、觀察、傾聽。但此刻他的心境,已與初醒時大不相同。谷中的一草一木,弟子們的每一句辯論、每一次揮汗如雨的練習(xí),在他眼中都承載了更為深刻的意義。他看到的不再僅僅是生機,更是一種沉靜而堅定的力量,一種著眼于百年、甚至千年的布局與擔(dān)當(dāng)。
他反復(fù)咀嚼著墨文那夜的話語——“跳出身份桎梏”,“為天下長河疏浚河道”。過往的執(zhí)念,如同冰雪在春日下漸漸消融。他對李治的怨,對長孫無忌的恨,固然仍在,卻不再是他生命的全部,不再能遮蔽他眺望更遠方的視線。那個曾經(jīng)束縛他、定義他的“吳王”身份,此刻回想,竟恍如隔世。它的崩塌,非是毀滅,反倒成了一種解脫。
他體內(nèi)那奔流不息的內(nèi)息江河,仿佛也印證著這種內(nèi)在的蛻變,運行得越發(fā)圓融自如,與這片天地,與谷中彌漫的“薪火”之氣,隱隱共鳴。
第三日傍晚,夕陽將終南山的群峰染成一片瑰麗的赤金。李恪再次來到墨文的居所前,神情平靜,目光卻堅定如磐石。
墨文依舊在茶案前,仿佛早已料到他會在此時到來。
“先生,”李恪沒有落座,而是站在墨文面前,挺直了脊梁,如同即將出征的將士,“三日靜思,恪已想通?!?/p>
墨文抬眸,靜待他的下文。
“前吳王李恪,確已死于長安詔獄,死于那杯御賜鴆酒?!崩钽〉穆曇羟逦椒€(wěn),帶著一種割裂過往的決然,“過往種種,無論榮辱恩仇,皆隨昨日之我一同埋葬?!?/p>
他頓了頓,眼中爆發(fā)出熾熱而真誠的光芒,對著墨文,亦是向著那冥冥中執(zhí)掌墨羽的東方墨,鄭重說道:
“今日立于先生面前者,乃獲新生之李??!此身此心,愿棄舊日一切枷鎖,懇請入墨羽門下!不求權(quán)位,不圖富貴,只愿以此殘存之軀,所學(xué)之能,附于墨羽驥尾,行那補益天下、存續(xù)薪火之事,見證并參與先生所言那文明長河之壯闊前程!”
他撩起衣袍,便要行大禮。
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是墨文隔空虛扶。
墨文看著他,眼中首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欣慰。他能感受到,李恪這番話并非一時沖動,而是歷經(jīng)深刻反思后發(fā)自肺腑的抉擇。那份掙脫宿命后的清明,以及愿意投身于更宏大事業(yè)的赤誠,做不得假。
“殿下能有此心,實乃墨羽之幸,天下蒼生之幸?!蹦恼Z氣鄭重,“然,墨羽入門,非比尋常。此事,需稟明主上,由他定奪?!?/p>
“恪,靜候佳音?!崩钽∶C然道,心中并無忐忑,只有一片坦蕩與期待。
墨文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起身走向內(nèi)室。那里,有著與海外琉求緊急通訊的隱秘渠道。
等待的時間并不漫長,但對李恪而言,卻仿佛過了許久。他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完全沉入暮色的山巒,心中一片寧靜。他已做出選擇,無論結(jié)果如何,他都將坦然面對。
腳步聲自身后響起。
李恪轉(zhuǎn)身。
墨文手中拿著一張薄薄的、帶著特殊印記的紙箋,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將紙箋遞向李恪。
李恪深吸一口氣,雙手接過。只見紙箋之上,僅以遒勁飄逸的筆法書有兩個字:
“善。海闊天空,待君揚帆?!?/p>
沒有多余的贅言,沒有虛偽的客套,只有這簡短的七個字,卻仿佛蘊含著無限的信任與廣闊的天地。
一股熱流猛地沖上李恪的心頭,激蕩著他的胸腔。他緊緊攥著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紙箋,抬頭望向墨文,眼中閃爍著激動與決然的光芒。
墨文看著他,正式說道:“主上已準。自此刻起,你便是墨羽之人。前塵已斷,未來可期?!?/p>
“李恪,領(lǐng)命!”他沉聲應(yīng)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新生的喜悅,亦是肩負使命的沉重。
這一刻,他徹底告別了過去,真正踏上了屬于“墨羽李恪”的全新征程。海闊天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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