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長安的第三日,李明達已行至京兆府邊緣的櫟陽縣境內(nèi)。官道兩旁,阡陌縱橫,村落漸多,市井氣息也愈發(fā)濃厚。她刻意避開大的城鎮(zhèn),只在沿途的村落、鄉(xiāng)集歇腳補給。身上那身深色布衣沾染了些許塵土,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個尋常趕路的清瘦少年,只是那過于挺直的脊梁和偶爾流轉(zhuǎn)出銳光的眼眸,隱隱透出不凡。
這日晌午,她在一個名為“十里坡”的鄉(xiāng)集口,尋了處簡陋的茶棚歇腳,要了一碗粗茶,兩個胡餅,默默吃著。耳中聽著周遭販夫走卒、鄉(xiāng)野農(nóng)人的閑聊,一切都是那么新鮮而真實。這與宮廷中聽到的、經(jīng)過層層過濾的奏報完全不同,這里有最直接的喜怒,最質(zhì)樸的訴求,也有……最赤裸的不平。
茶棚不遠處,就是鄉(xiāng)集中最熱鬧的一片空地,幾個地痞模樣的漢子,正圍著一個擺賣山貨的老農(nóng),推推搡搡。為首一個疤臉漢子,嗓門洪亮,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老農(nóng)臉上:
“老東西!這月的例錢拖了三天了!當我們黑虎幫是吃素的嗎?”
老農(nóng)佝僂著背,滿臉惶恐,雙手作揖:“王……王大哥,不是小老兒不給,實在是……近來收成不好,這些山貨還沒賣出價錢,您再寬限幾日,寬限幾日……”
“寬限?”疤臉漢子王魁嗤笑一聲,一腳踹翻了老農(nóng)面前的籮筐,曬干的菌菇、山栗滾了一地,“老子拿什么寬限你?兄弟們不要吃飯嗎?今天拿不出錢,就拿你這點破爛抵債!”說著,示意手下就要去搶那些散落的山貨。
周圍聚集了一些鄉(xiāng)民,臉上多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顯然對這“黑虎幫”平日里的行徑早已習慣,甚至畏懼。
李明達握著粗陶茶碗的手,微微緊了緊。她自幼生長于深宮,何曾親眼見過這等欺壓良善的場面?宮廷之中的傾軋,雖更殘酷,卻包裹在禮儀規(guī)矩之下,何曾如此直白野蠻?一股怒氣夾雜著一種奇異的沖動,自心底升起。
那老農(nóng)的哀求,那地痞的囂張,那鄉(xiāng)民的沉默,構(gòu)成了一幅與她心中“俠義”二字完全相悖的畫面。
她放下茶碗,站起身,走了過去。步伐不快,卻異常穩(wěn)定。
“光天化日,強取豪奪,還有王法嗎?”她的聲音清朗,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質(zhì)感,卻因內(nèi)力充盈,清晰地傳遍了這片小空地。
王魁等人一愣,回過頭,見是一個面容俊秀、身材單薄的布衣少年,頓時嗤笑起來:“哪里來的雛兒?毛沒長齊,就學人多管閑事?滾開!不然連你一塊收拾!”
李明達并不動怒,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把東西還給老丈,向他賠禮,然后離開。”
她的鎮(zhèn)定反而激怒了王魁。“媽的,給臉不要臉!”他罵了一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朝著李明達的肩膀抓來,意圖將她推開。
就在那手掌即將觸碰到衣衫的瞬間,李明達動了。她甚至沒有拔劍,只是身形微側(cè),右手并指如劍,后發(fā)先至,精準地點在了王魁手腕的穴道上。
“哎喲!”王魁只覺手腕一陣劇痛酸麻,整條胳膊瞬間無力地垂落下去,他驚駭?shù)乜粗倌?,又驚又怒,“兄弟們,抄家伙!這小子邪門!”
另外三個地痞見狀,紛紛抽出隨身的短棍、柴刀,嗷嗷叫著撲了上來。鄉(xiāng)民們發(fā)出一陣驚呼,下意識地后退,生怕被波及。
面對圍攻,李明達心如止水?!读髟剖健返纳矸ㄗ匀徽归_,腳下步伐變幻,如同穿花蝴蝶,在棍影刀光間從容穿梭。對方的動作在她眼中,破綻百出,緩慢得可笑。她依舊沒有拔劍,或指、或掌、或拳,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擊中對方的手腕、關(guān)節(jié)等脆弱之處,內(nèi)力微吐,便讓對手兵器脫手,痛呼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