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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鳳影潛行（第1頁）

臘月將至，紫微宮內(nèi)為籌備祭天大典而忙碌的氣氛，恰到好處地掩蓋了某些更為隱秘的動向。武媚以皇后需親自核對祭天所用貢品名錄、確?！罢\敬無虧”為由，獲得了調(diào)閱光祿寺及太府寺部分檔案記錄的權(quán)限。此舉合情合理，無人敢于置喙，也無人能窺見那冠冕堂皇理由之下，真正涌動的暗流。

這日午后，她出現(xiàn)在光祿寺那充斥著陳年墨香與淡淡霉味的檔案庫中。窗外冬陽慘淡，透過高窗上積塵的窗欞，在堆積如山的卷帙間投下斑駁的光柱。她身著常服，未帶過多隨從，只由兩名心腹女官陪同，神色平靜，仿佛真的只是來履行一項必要的儀式。

管事的小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一摞摞記載著歷年各地貢品的黃冊、清單奉上。武媚端坐于臨時設(shè)下的案幾后，纖長的手指不疾不徐地翻動著那些或新或舊、字跡各異的紙頁與絹帛。她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那些記載著珠玉、珍獸、異木的條目，偶爾會就某樣貢品的產(chǎn)地、規(guī)制問上一兩句，語氣平和，卻讓那陪侍在一旁的光祿寺主事額角不斷滲出細密的汗珠。

時間在翻動書頁的沙沙聲中悄然流逝。就在那主事心神稍懈，以為皇后只是例行公事之時，武媚翻動一冊前隋舊檔的動作，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她的指尖，停在了一頁記錄著“大業(yè)五年，東海諸蕃貢物”的殘破龜甲拓片上。那上面的字跡因年代久遠和材質(zhì)本身的磨損，已十分模糊，但她銳利的目光，卻精準地捕捉到了一行小字：

“……?？瞳I龍紋琉璃盞一雙，光可鑒影，疑非人間工……”

“龍紋琉璃……”她心中默念，指尖在那四個字上輕輕拂過，感受著龜甲刻痕帶來的粗礪觸感。琉璃并不稀奇，但“龍紋”在前隋乃是僭越，而“疑非人間工”的描述，更是帶著一種超出當時認知的驚疑。這讓她立刻聯(lián)想到了東方墨，以及他背后可能掌握的、超越時代的技藝。

她抬起眼，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光祿寺主事，語氣依舊平淡無波，仿佛只是隨口一問：“這‘龍紋琉璃盞’，如今何在？可曾錄入內(nèi)府庫藏？”

那主事聞言，身子一顫，慌忙上前一步，仔細辨認了一下那拓片，臉上露出惶恐之色，躬身答道：“回稟皇后娘娘，此乃前隋舊物，記載簡略……據(jù)、據(jù)卑職所知，內(nèi)府庫藏之中，并無此物記載。或許……或許是當年并未真正呈入宮中，又或是……在隋末戰(zhàn)亂中早已遺失毀損了?！?/p>

“哦？遺失了？”武媚眉梢微挑，唇角竟緩緩勾起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著一股寒意，“既是前朝舊物，又來歷不明，丟了……反倒干凈，也省得徒惹是非，你說是不是？”

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那主事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連聲應(yīng)道：“娘娘圣明！娘娘圣明！”

武媚不再多看那主事一眼，目光重新落回那殘破的拓片上，仿佛只是確認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瞼之下，眸光卻已銳利如刀。

核對工作又持續(xù)了約莫半個時辰，武媚方才起身，在一眾官吏的恭送下，儀態(tài)萬方地離開了光祿寺檔案庫。表面上看，一切如常，皇后娘娘嚴謹認真地履行了她的職責。

然而，就在返回承香殿的步輦之上，簾幕低垂，隔絕了外界視線。武媚端坐其中，臉上所有的溫和與平靜盡數(shù)褪去，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靜。她微微側(cè)首，對隨行在步輦旁的心腹女官，以僅有兩人可聞的聲音，下達了與方才在光祿寺時截然不同的指令：

“去查。秘密地查?！彼穆曇舻统炼逦敖o本宮徹查貞觀十九年以來，不，從武德年間開始，所有涉及海外異物、奇巧機關(guān)、或是無法判明確切來源的貢品、祥瑞、乃至民間異聞的記錄。重點留意與‘墨’字相關(guān)，或工藝明顯超越常理的物件。記住，要絕對隱秘，不得讓任何人察覺，尤其是……陛下那邊?！?/p>

“是，娘娘?！迸俚吐曨I(lǐng)命，眼神凝重。

步輦平穩(wěn)地行進在宮道之上，輦中的武媚緩緩閉上雙眼。龍紋琉璃盞，只是一個開始，一個被她從故紙堆中捕捉到的、可能通向迷霧深處的線頭。她有一種預(yù)感，沿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或許就能揭開那襲青衣背后，更多的秘密，以及那個遠在海外的“華胥”，究竟是何等模樣。

鳳影已動，潛行于宮闕的陰影之下，目標直指那籠罩在帝國上空的、最深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