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曲江池畔游人漸稀。東方墨與武媚卻似有談不完的話題,從詩書禮樂到史籍策論,從山川形勝到古今軼事,竟忘了時(shí)辰。
武媚思維之敏捷、見解之獨(dú)到,每每令東方墨驚嘆。她雖年少,卻仿佛天然便能穿透文字表象,直窺內(nèi)核精義,且常有不拘于世俗成見的銳利觀點(diǎn)。而東方墨學(xué)識(shí)之淵博、視角之宏闊,更為武媚打開了一片前所未見的新天地。他言談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對(duì)天下大勢、王朝氣運(yùn)的洞察,遠(yuǎn)超尋常書生。
直至夕陽熔金,將池水染成絢爛的胭脂色,武媚才驚覺時(shí)辰已晚?!熬惯稊_了公子這許久,”她起身,面上帶著酣暢交流后的微紅與些許意猶未盡,“家規(guī)甚嚴(yán),需得回去了。”東方墨亦隨之起身,心中竟生出一絲罕有的不舍。這般投契的知交之感,于他而言,亦是生平首次。“能與媚娘子暢談,是東方墨之幸?!彼\摯道。
兩人并肩沿池畔緩行,暮色為他們披上一層柔光。白日里的喧囂盡褪,四周唯有歸鳥啼鳴與晚風(fēng)拂柳的簌簌聲?!肮佑螝v四方,所見天下,氣象如何?”武媚忽然問道,目光望向遠(yuǎn)處沉入山巒的落日,側(cè)臉在暮色中顯得沉靜而專注。東方墨略一沉吟,道:“盛世初顯,生機(jī)勃勃,然……潛流亦暗藏。關(guān)隴、山東、江南,地域有別,民風(fēng)各異,利益交織。陛下雄才大略,然承平日久,新舊交替之間,難免有隙。”他語焉不詳,卻字字點(diǎn)中要害。武媚聽得極其認(rèn)真,眸中光華流轉(zhuǎn),似在消化權(quán)衡,片刻后,輕輕頷首:“承平日久,最易生惰、生腐。欲持盈保泰,確需大智慧、大魄力?!彼Z氣中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慨嘆與……向往?
東方墨深深看她一眼。此女心中所懷,絕非一方庭院天地。
夜幕悄然降臨,一彎新月如鉤,懸于黛色天幕,清輝灑落,為萬物籠上朦朧銀紗。已行至人跡罕至處,四周靜謐,唯聞彼此腳步聲?!敖袢找粍e,不知何日再能聆聽公子高論。”武媚停下腳步,望向東方墨,月光下她的眼眸愈發(fā)明亮,卻也染上一絲淡淡的悵然。她深知自己身份特殊,今日這般自在交談,恐難再有。
東方墨靜默片刻。懷中那枚墨玉似乎微微發(fā)熱。他心念微動(dòng),一種莫名的預(yù)感與沖動(dòng)涌上心頭。此女絕非池中之物,她的命運(yùn),或許早已與這滾滾紅塵、天下大勢緊密相連。今日之遇,或許并非偶然。
他自懷中取出那枚“靈犀墨玉”。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溫潤內(nèi)斂的幽光,中心那抹流云狀的白芒仿佛活了過來,緩緩游動(dòng)?!懊哪镒?,”他托起玉佩,神色鄭重,“此玉名‘靈犀’,伴我多年,略有些靈異,能寧心靜氣,或許……亦能略窺機(jī)緣。今日與娘子相見恨晚,以此玉為贈(zèng),聊表心意?!?/p>
武媚微微一怔,看向那墨玉。只見其色澤深邃,觸手生溫,絕非俗物。更奇異的是,目光落于其上,竟覺心神為之一清,白日里紛雜的思緒都沉淀下來。她雖不知此玉真正玄妙之處,卻知其珍貴無比。“此物太過貴重……”她下意識(shí)推拒。東方墨卻已將玉佩輕輕放入她手中,指尖無意相觸,微溫一掠而過?!坝褓?zèng)有緣人?!彼Z氣溫和卻堅(jiān)定,“如有千年,但愿此玉,能佑娘子一生…常守本心,得見真章!”
武媚握住那枚溫潤的墨玉,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自掌心涌入四肢百骸,心中那點(diǎn)離別的悵惘竟被撫平不少。她抬眸看向東方墨,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輪廓,眼神澄澈而深邃。她不再推辭,握緊墨玉,唇角揚(yáng)起一抹明朗而堅(jiān)定的笑容:“好。東方兄之情誼,武媚銘記于心。此玉,我收了。”她改稱“兄”,更顯親近與鄭重?!八杖粲袡C(jī)緣,定再與東方兄論道天下!”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兩人之間。一枚墨玉,仿佛成了一個(gè)無聲的契約,連結(jié)了兩個(gè)迥異的世界,也預(yù)示了一段跨越漫長歲月與驚濤駭浪的羈絆的開啟。
遠(yuǎn)處,隱約傳來侍女尋找的呼喚聲。武媚深吸一口氣,斂衽一禮:“東方兄,保重?!薄懊哪镒樱渲?。”東方墨還禮。
鵝黃色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月色籠罩的柳徑深處。東方墨獨(dú)立原地,良久,才緩緩抬起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玉佩的溫潤與那驚鴻一瞥的悸動(dòng)。
新月如鉤,默記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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