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景殿內(nèi),門窗緊閉,厚重的錦簾垂落,將外界的天光與喧囂隔絕得一干二凈??諝庵袕浡鴿饬业奶聪?,試圖掩蓋某種不安的氣息,卻也使得殿內(nèi)更顯沉悶壓抑。蕭淑妃斜倚在鋪著柔軟貂皮的貴妃榻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一串冰涼的翡翠念珠,美艷的面容上,一雙鳳眸半開半闔,看似在靜心禮佛,眼底深處卻跳躍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混合著亢奮與惡毒的火焰。
殿外隱約傳來的、關(guān)于邊關(guān)緊急軍情的流言蜚語,非但沒有讓她驚慌,反而像是最美妙的仙樂,撩撥著她的心弦。當貼身的心腹宮女將確認洮州失守、陛下震怒、急召重臣的消息低聲稟報給她時,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知道了,下去吧。緊閉宮門,任何人來探聽,一律稱本宮身子不適,需要靜養(yǎng)。”她揮退了宮女,待殿內(nèi)只剩下她一人時,終于放任那抹得逞的冷笑在臉上綻開。
“成了……終于成了……”她低聲喃喃,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父親果然沒有讓她失望!這一招“圍魏救趙”,不,是“引狼驅(qū)虎”,雖然兇險,但效果立竿見影!陛下和滿朝文武的注意力,此刻全被西北的狼煙吸引了過去,誰還有暇來深究之前那些微不足道的后宮傾軋、甚至那該死的“童謠”事件?壓在她和蕭家頭頂?shù)哪瞧瑸踉?,眼看就要被這場更大的風暴吹散了!
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父親在朝堂上穩(wěn)住陣腳,甚至可能因為“熟悉邊情”而被陛下重新倚重,蕭家的權(quán)勢將更加穩(wěn)固。而那個礙眼的武媚……哼,陛下此刻焦頭爛額,哪還有心思去理會一個才人的棋藝和才情?等到風平浪靜,她有的是辦法讓那個賤人重新跌回泥濘里去!
然而,狂喜之余,一絲極其隱晦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滑過她的心底。那個神秘青衣人的警告,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還有武媚近來那份令人費解的沉靜……這些都像細小的刺,扎在她志得意滿的情緒里。尤其是晉陽公主那邊……
想到晉陽,蕭淑妃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深。瓔珞那個丫頭,倒是遞上來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那個小丫頭片子,竟然對個來歷不明的江湖草寇動了春心!這簡直是天賜的把柄!若是運用得當,不僅能牢牢控制住晉陽,將來或許還能……
她正思忖間,殿外傳來細微的響動,是瓔珞的聲音,稱來送安神湯。蕭淑妃收斂了臉上的神色,恢復那副慵懶中帶著一絲病弱的模樣,淡淡道:“進來。”
瓔珞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將湯盞放在榻邊的小幾上,垂手侍立一旁,大氣不敢出。
蕭淑妃并不去碰那湯,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瓔珞身上,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瓔珞啊,這幾日,公主殿下可還安好?邊關(guān)不太平,陛下憂心,可莫要讓這些事驚擾了公主才是?!?/p>
瓔珞心領(lǐng)神會,連忙躬身回道:“回娘娘,公主殿下一切安好,只是……只是近日似乎越發(fā)沉靜了,時常獨自一人對著窗外發(fā)呆,奴婢瞧著,像是……像是心事更重了些?!彼〉胶锰幍赝nD了一下,偷眼覷了覷蕭淑妃的臉色,才繼續(xù)道,“昨日奴婢伺候筆墨,見公主臨帖時,竟無意間在廢紙上寫了好幾個……‘青’字,寫完了又慌忙揉掉,臉都紅了。”
“哦?‘青’字?”蕭淑妃挑眉,故作不解,眼底卻閃過一絲了然和譏誚,“可是在練什么新字帖?”
“奴婢愚鈍,看不出來?!杯嬬笈浜系負u頭,低聲道,“只是公主這般情狀,奴婢看著實在擔心。少女懷春,最是傷神,若所思非人,或是……所求無果,長久下去,恐傷了玉體啊?!?/p>
“唉,這孩子……”蕭淑妃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拿起念珠,語氣充滿了“擔憂”,“真是讓人不省心。你這幾日多費心,好好開導開導她,就說是本宮的意思,讓她莫要胡思亂想,保重身體要緊。至于那個‘青’字嘛……”她拖長了語調(diào),意味深長地看著瓔珞,“或許是本宮多心了。你只需記著,公主有任何異常,無論大小,都要立刻來報予本宮知曉。本宮身為長輩,總不能看著她行差踏錯?!?/p>
“是,奴婢明白!定當盡心竭力,照顧好公主,不負娘娘重托!”瓔珞連忙表忠心。
“嗯,去吧。好好當差,本宮不會虧待你?!笔捠珏鷵]了揮手。
待瓔珞退下,殿內(nèi)重歸寂靜。蕭淑妃端起那碗早已微涼的安神湯,卻并沒有喝,只是用指尖輕輕摩挲著溫潤的碗壁,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冰冷而算計的笑容。
晉陽公主這份不合時宜的癡情,就像一顆被精心包裹的毒糖果?,F(xiàn)在還不是打開它的時候,需要等待最恰當?shù)臅r機,或許是在武媚那個賤人再次礙眼的時候,或許是在家族需要進一步鞏固地位的時候……她要讓這顆糖果,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發(fā)揮出最致命的效果。
外面的風雨是家族的屏障,而宮內(nèi)的這些隱秘心思,則是她蕭淑妃獨享的武器。她深吸一口氣,將那碗湯放下,重新拿起念珠,閉目假寐。只是那微微顫動的睫毛,泄露了她內(nèi)心遠非表面那般平靜。毒蛇已然盤踞,信子微吐,只待獵物露出最脆弱的脖頸。
喜歡千年一吻請大家收藏:()千年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