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市城,如同一位沉默的黑色巨人,在遼東初夏漸起的暑氣與尚未散盡的硝煙中巍然矗立。城墻之上,高句麗的旗幟依舊飄蕩,但比起以往,似乎少了幾分張揚,多了幾分困獸猶斗的壓抑。而在其城外數里,一片連綿起伏、依山傍水的有利地勢上,一座規(guī)模宏大、戒備森嚴的唐軍大營已然拔地而起。
經歷了一場曠野決戰(zhàn),雖取得空前大勝,但唐軍自身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士卒疲憊,器械損耗,亟需休整。李世民深知“圍城必闕”亦需“先為不可勝”的道理,并未因勝利而急于發(fā)動新一輪的強攻。他采納了李世績等人的建議,決定采取“長圍久困,伺機攻心”之策。
于是,在李世民親自勘定下,唐軍驅使俘獲的大量高句麗降卒,并調動部分輔兵民夫,圍繞著安市城,開始構筑一道堅固的包圍圈。深達丈余的壕溝被挖掘出來,挖出的泥土則壘成了高達數尺的土墻,土墻之上,又樹立起密密麻麻的柵欄和望樓。營寨與營寨之間,通道相連,互為犄角,巡邏的騎兵小隊日夜不停,穿梭其間。一座座營帳如同雨后蘑菇般有序排列,炊煙裊裊,雖顯疲憊,卻秩序井然。這座龐大的軍營,既是對安市城的無形絞索,也是唐軍賴以恢復元氣的堅實堡壘。
軍營深處,中軍御帳之前,一片臨時平整出來的空地上,氣氛莊重而熱烈。今日,正是大戰(zhàn)之后論功行賞之時。所有校尉以上將領,以及在此戰(zhàn)中立下顯著功勛的士卒代表,皆按序列隊,甲胄雖經擦拭,仍難免征戰(zhàn)留下的痕跡,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勝利者的自豪與對封賞的期待。
李世民端坐于臨時設置的高臺之上,身著常服,未披甲胄,神色肅穆而威儀。身旁侍立著李世績、長孫無忌等一眾高級將領。
封賞由吏部官員宣讀,依照戰(zhàn)功簿記錄,從低到高,依次進行。有斬首立功的普通士卒被擢升為隊正、旅帥,賞賜銅錢絹帛;有在關鍵時刻穩(wěn)住陣線的校尉被提升為郎將,賜予田宅;有勇猛陷陣的偏將被加封爵位,實授官職……每念到一個名字,臺下便響起一陣由衷的祝賀之聲,受賞者出列,單膝跪地,雙手接過賞賜或印信,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封賞的真正高潮,尚未到來。
當吏部官員終于念到那個已然在軍中如雷貫耳的名字時,整個場地的氣氛瞬間達到了頂點!
“……義士薛禮,薛仁貴!于萬軍之中,單騎破陣,勇冠三軍,扭轉戰(zhàn)局,功勛卓著!特超擢為游擊將軍,秩從五品下!賜黃金百兩,絹帛千匹,奴婢二十人!其所部兵馬,優(yōu)先補充缺額,一應甲胄兵器,皆按禁軍標準配給!”
“游擊將軍!”
“從五品下!一步登天??!”
“真是應得的!若非薛將軍,劉將軍那支人馬就全完了!”
臺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和議論!由一介無官無職的白身,直接躍升為從五品的游擊將軍,這在大唐軍制中堪稱殊榮!更不用說那豐厚的物質賞賜和優(yōu)先補充兵員的待遇,這分明是陛下要大力栽培此人的明確信號!
只見隊列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穩(wěn)步出列。薛仁貴依舊穿著那身標志性的白色戰(zhàn)甲,雖經清洗,甲片上仍留有無法完全擦拭掉的淡淡血痕,仿佛是他勇武的印記。他面容剛毅,目光沉靜,并未因這突如其來的厚賞而顯得激動忘形。他走到高臺之前,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聲音洪亮而沉穩(wěn):
“末將薛禮,謝陛下隆恩!必當竭盡全力,效忠陛下,報效國家,萬死不辭!”
李世民看著臺下這名自己親眼見證其崛起的神勇小將,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欣賞之色,微微頷首:“薛卿勇武,世所罕見。望爾戒驕戒躁,再立新功!”
“末將謹記陛下教誨!”
薛仁貴再次行禮,而后起身,退回到將領隊列之中。他所站的位置,已然比許多資歷遠比他深厚的將領更加靠前。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羨慕,有敬佩,也有審視。所有人都明白,一顆新的將星,已經勢不可擋地升起在這遼東的天空之下。
封賞儀式持續(xù)了將近一個時辰,方才結束。獲得封賞的將士歡欣鼓舞,未得重賞者也因豐厚的普遍賞賜和撫恤而感念皇恩。全軍士氣,經過此番休整與犒賞,不僅從大戰(zhàn)的疲憊中恢復過來,反而更加高漲,對最終攻克安市城,充滿了強烈的信心。
營壘深固,論功饗士。大唐王師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如同磐石般扎根下來,一邊舔舐傷口,積蓄力量,一邊將銳利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那座依舊不屈的孤城之上。而薛仁貴的名字,隨著這場隆重的封賞,徹底響徹全軍,其“白袍驍將”的威名,也必將隨著這場東征,傳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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