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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心淵暗涌（第1頁）

佛珠滾落的余音仿佛還在殿內(nèi)縈繞，武媚攥緊錦被的手緩緩松開，指尖卻仍在微微顫抖。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濃郁的草藥味混雜著安息香的甜膩，此刻聞來竟令人作嘔。再次睜眼時，眸中翻騰的驚怒已被強行壓下，沉淀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只是那潭水之下，暗流洶涌。

“更衣?！彼穆曇舫龊跻饬系钠椒€(wěn)，甚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卻自有不容置疑的力道。

崔沅無聲領(lǐng)命，迅速取來一件厚實的絳紫色纏枝蓮紋斗篷，輕輕為她披上。武媚推開錦被，雙腳落地時微微踉蹌了一下，產(chǎn)后虛弱的身體尚未完全恢復(fù)，但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她未讓崔沅攙扶，只扶著榻邊小幾，一步步向內(nèi)室走去。

內(nèi)室比外間更為暖融，兩座鎏金獸首銅爐里銀炭燒得正旺，驅(qū)散了春夜的寒涼。這里燈火稍暗，只墻角宮燈和搖籃邊的一盞小燈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諝庵袕浡滔愫蛬雰荷砩咸赜械募儍魵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靠近窗邊的那張黃花梨木搖籃。兩歲的李弘正睡在里面，呼吸均勻綿長。他穿著杏子黃的綾緞小襖，烏黑柔軟的胎發(fā)覆在額前，小臉?biāo)眉t撲撲的，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出襁褓，無意識地攥著一角。睡夢中，他不知夢到了什么，唇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淺淺的梨渦。

武媚的腳步在離搖籃三步遠處停下。她的目光如同最細膩的絲帛，輕柔地拂過兒子的眉眼、鼻梁、唇瓣。這是她的弘兒，是她歷經(jīng)磨難重返宮廷后，第一個皇子，是她未來全部野望的根基，是她在這深宮血戰(zhàn)中，最堅固的鎧甲，也是最柔軟的軟肋。那“厭勝”二字，如同毒蛇的信子，正舔舐著這小小的、毫無防備的生命。一股尖銳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冰冷的心防，讓她幾乎要沖上前去，將孩子緊緊摟在懷里。

然而，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幫助她維持著可怕的清醒。

她的視線，緩緩移開，落在了離搖籃稍遠一些的另一張稍小的紫檀木嬰兒床上。那里睡著的是她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小小的嬰孩裹在粉藍色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張紅皺的小臉，比她的哥哥要瘦小得多，呼吸也顯得格外輕淺。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偶爾會發(fā)出細微的、小貓般的哼唧聲。

看著這個女兒，武媚的眼神復(fù)雜難辨。有初為人母的一絲本能憐愛，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審視。這個女兒的到來，鞏固了她昭儀的地位，帶來了陛下的歡欣與厚賞，但……也僅此而已了。一個公主，在波譎云詭的宮廷斗爭中，尤其是在面對“厭勝”這等直接針對皇子性命的陰毒手段時，她的分量，太輕了。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悄然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浮現(xiàn)出來，帶著令人齒冷的寒意。

若……若以此女之“意外”，不僅能徹底激怒陛下，將“厭勝”的嫌疑牢牢釘死在王皇后一系身上，更能為自己和弘兒博得最大程度的憐惜與穩(wěn)固……犧牲一個女兒，換取鏟除威脅、強化地位的絕佳契機，這代價……是否值得？

這個想法讓她自己都感到一陣戰(zhàn)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她下意識地避開了那個清晰的“死”字，但其中的含義，她心知肚明。

她再次將目光投向熟睡的李弘。兒子的安然無恙，是她絕不能觸動的底線。任何威脅到弘兒的存在，都必須被清除。無論是來自外部的詛咒，還是……內(nèi)部可能的“犧牲”。

殿內(nèi)暖融如春，武媚卻覺得周身血液都涼了下去。她站在兩個孩子的床榻之間，站在溫暖的光暈與彌漫的奶香里，身影卻仿佛孤立于萬丈懸崖之畔。一邊是承載著她野心與未來的皇子，一邊是剛剛降臨、或許注定要被卷入權(quán)力絞肉機的公主。

窗外的風(fēng)聲似乎停了，殿內(nèi)只剩下炭火偶爾的嗶剝聲，以及兩個孩子清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竟顯得格外刺耳。武媚緩緩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拂過女兒柔嫩得幾乎透明的小臉，那觸感溫?zé)岫嗳?。她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幽深無比，所有的掙扎、不忍、冷酷、算計，最終都沉淀為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鳳鳥振翅，欲上青云，其路注定鋪滿荊棘。而有些抉擇，無關(guān)對錯，只在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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