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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 捷報余波（第1頁）

顯慶二年這場酣暢淋漓的西域大捷，如同投入帝國心臟的一劑烈酒，讓整個長安都沉浸在一片沸騰的喜悅與自豪之中。犒賞三軍的詔書接連下達(dá)，府庫的絹帛錢糧流水般賜出，蘇定方更是被加封為邢國公，食邑倍增，恩寵榮光，一時無兩。兩儀殿內(nèi)盛大的慶功宴上，觥籌交錯，頌聲不絕，李治滿面紅光，接受著文武百官由衷的朝賀，帝王的威嚴(yán)與喜悅，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頂峰。

然而，當(dāng)盛宴的喧囂散去，當(dāng)百官領(lǐng)賞謝恩后退出宮門，偌大的宮殿重歸寂靜，李治獨自一人回到甘露殿側(cè)的書房時，那洋溢在臉上的暢快笑容，便如同退潮般緩緩斂去。

書房內(nèi)只點著幾盞宮燈，光線昏黃，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他并未立刻安歇，而是踱步至御案前，再次拿起了那份已被翻閱多次、邊角略顯卷曲的西域戰(zhàn)報奏疏。這一次，他看得極慢，目光在那些描述戰(zhàn)役關(guān)鍵節(jié)點的字句上反復(fù)流連。

“……臣賴陛下天威，將士效死，兼得天時地利，偵知賀魯牙帳確切位于曳咥河上游…又得熟悉漠北小徑之向?qū)б?，故能于風(fēng)雪之夜，出敵不意，直搗巢穴……”

“偵知確切位置……熟悉小徑之向?qū)А崩钪蔚氖种笩o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翳。

蘇定方用兵如神，他絕不懷疑。將士用命，亦是取勝根本。但這“偵知”得未免太過精準(zhǔn)，那“向?qū)А背霈F(xiàn)得也未免太過恰逢其時。漠北地域廣袤，氣候惡劣，賀魯又是狡詐如狐之輩，其王庭位置必然隱秘，且時常遷移。蘇定方縱然派出大量斥候，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在那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如何能如此精準(zhǔn)地鎖定目標(biāo)？還有那條連當(dāng)?shù)厝硕紭O少知曉的冰封河谷小道，那“向?qū)А庇质侨绾蔚弥⒛軠?zhǔn)確引領(lǐng)大軍抵達(dá)？

這背后，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在關(guān)鍵時刻，悄然遞上了最需要的東西。

這個念頭一起，便如同藤蔓般纏繞上心頭，揮之不去。他不由得想起了數(shù)年前征討高句麗之時，大軍在遼東復(fù)雜地形中，也曾“意外”獲得過極為精準(zhǔn)的山川地勢圖；想起了薛仁貴在金山之戰(zhàn)中，如同神助般繞到敵軍陣后的那條“天賜”小路；更想起了在西域初步布局時，那些關(guān)于西突厥各部矛盾、兵力虛實的情報，總能在需要時，通過一些看似“偶然”的渠道傳來……

這些碎片化的記憶，在此刻匯聚起來，共同指向了一個他既倚重又深深忌憚的名字——墨羽。

這股力量，如同帝國的暗影，始終游離在他的掌控之外。他們似乎無意于朝堂爭斗，只在關(guān)乎國運的對外戰(zhàn)事中，才會若隱若現(xiàn)地伸出援手。他們提供的幫助是實實在在的，每一次都極大地助力了唐軍的勝利，節(jié)省了國力損耗，穩(wěn)定了邊疆。按理說，他應(yīng)該感激。

然而，他是天子，是這萬里江山的唯一主宰！他需要的是臣下毫無保留的忠誠，是朝廷力量的正大光明，是所有的功績都沐浴在皇權(quán)恩澤之下！墨羽的存在，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帝國光明力量之外的陰影，提醒著他，在這片疆土之上，還潛藏著一股不受他完全控制、意圖難測的強大勢力。他們能助他，是否也能在關(guān)鍵時刻……掣肘他，甚至反噬他？這股力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僅僅是為了“補益”大唐嗎？

李治放下奏疏，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扉。深夜的涼風(fēng)涌入，帶著玉蘭將謝的微香，卻吹不散他心頭的凝重。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宮檐下在風(fēng)中搖曳的孤燈，眼神變得幽深而復(fù)雜。

蘇定方的戰(zhàn)功是實實在在的，帝國的邊疆也因此得以安定，這是毋庸置疑的喜事。但這份由血火鑄就的榮耀，此刻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無形的薄紗，讓他無法全然開懷。墨羽……你們潛藏于九地之下，一次次于無聲處影響國戰(zhàn)，所求的，難道真的只是“補益”二字嗎？朕，需要你們的“幫助”，但更需要的，是徹底看清你們，乃至……掌控你們。

他負(fù)手而立，久久未動。那份因大捷而生的興奮與暢快，終究是被這深植于帝王心中的猜疑與警惕，悄然侵蝕，化作了更為深沉難言的思慮。暗影之功，雖助國威，亦動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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