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18章 風(fēng)云東漸（第1頁）

遷都的詔命如同一聲驚雷，其回響迅速穿透宮墻，在長安城大大小小的府邸宅院中激蕩起肉眼可見的漣漪。權(quán)力版圖的潛在變動，讓不同陣營的人心，在初冬的寒風(fēng)中躁動不安。

位于城東永嘉坊的趙國公府，門庭雖依舊顯赫，卻仿佛籠罩在一層無形的陰霾之中。書房內(nèi)，炭火盆燒得噼啪作響，卻驅(qū)不散那沁入骨髓的寒意。長孫無忌并未召集幕僚，只獨自一人負手立于窗前，望著庭院中幾株在寒風(fēng)中瑟縮的老樹。他那張慣常威嚴沉靜的面容，此刻線條繃得極緊，眼底深處是難以化開的凝重。

遷都洛陽……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四個字背后蘊含的驚濤駭浪。這不僅僅是地理位置的轉(zhuǎn)移，更是政治權(quán)力的一次劇烈洗牌。他們這些根植于關(guān)中、憑借軍功與世襲位列朝堂的勛貴舊臣，勢力盤根錯節(jié)于長安及其周邊。一旦朝廷中樞東移，他們?nèi)缤慌贁嗔烁拇髽?，影響力必將大幅衰減?；实劢陙碓谖涿牡妮o佐下，本就不斷試圖掙脫他們這些“元老”的掣肘，此番遷都，更是給了對方一個絕佳的契機，在一個遠離他們勢力范圍的新舞臺上，重新布局。

“好一招釜底抽薪……”長孫無忌低聲自語，聲音沙啞。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未來洛陽的朝堂上，山東、江南那些原本被邊緣化的士族，將憑借著地理之便，更頻繁地出入宮闈，占據(jù)要津。而他們這些“關(guān)中舊人”，將逐漸淪為需要長途跋涉才能面圣的“外臣”。武媚……此女手段，當真狠辣決絕，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直指要害。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那是一種看著自己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棋局，被人連棋盤都要端走的窒息。

與此同時，在城中另一處不甚起眼、卻處處透著雅致書卷氣的宅院內(nèi)，氣氛則截然不同。幾位籍貫山東、河南的官員正“偶然”齊聚。他們沒有高聲議論，只圍坐在暖閣內(nèi)，品著清茶，但彼此交換的眼神中，都閃爍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光芒。

“洛陽！那可是自古帝王州，天下之中?。　币晃幻嫒萸羼车挠穳旱吐曇?，難掩激動，“以往我等欲直達天聽，需跨越崤函之險，關(guān)山阻隔。如今東都既定，往來便利，陛下與皇后殿下常駐東都，正是我山東才俊、中原士子一展抱負之時！”

另一人接口，語氣更為實際：“不錯。關(guān)中那些勛貴，素來把持朝政，視我等為外人。如今朝廷東遷，正是打破此等壁壘的良機。我等當早作準備，聯(lián)絡(luò)同鄉(xiāng)故舊，若有機會，當力求在洛陽謀得實缺，親近天顏。”

他們心照不宣地交換著信息，探討著哪些職位可能會在新建的東都衙門中變得緊要，哪些同鄉(xiāng)故吏可以引為奧援。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躍躍欲試的、屬于挑戰(zhàn)者的氣息。對他們而言，遷都不啻為一道沖破階層壁壘的曙光。

而在皇城之內(nèi)，中書省的一處值房內(nèi)，氣氛又是另一番光景。許敬宗與李義府這兩位如今圣眷正隆的皇后心腹，難得地湊在一處。窗外寒風(fēng)呼嘯，室內(nèi)卻暖意融融。

李義府臉上那慣常的、如同面具般的笑容，此刻顯得真切了許多，他搓了搓手，低聲道：“許公，東都之事已定，這接下來的官員調(diào)配、衙署籌建，可是千頭萬緒啊?！?/p>

許敬宗老神在在地呷了一口熱茶，眼中精光一閃：“義府啊，此乃皇后殿下為我等掃清障礙、另起爐灶的良機。長安這邊，舊勢力盤根錯節(jié)，動輒掣肘。到了洛陽……”他放下茶盞，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仿佛點在未來的東都版圖上，“便是一張白紙，正好作畫。哪些人該隨駕，哪些人該留守，哪些位置需安插‘自己人’……這里面的學(xué)問，大著呢?！?/p>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們深知，武后推動遷都，除了經(jīng)濟與戰(zhàn)略考量，更深層的用意，便是要擺脫長孫無忌等元老集團的包圍，在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中，培植完全忠于她與皇帝的班底。而他們，作為急先鋒，自然要在這“風(fēng)云東漸”的浪潮中，為自己，也為身后的皇后，搶占最有利的位置。

一股無形的、卻足以改變帝國未來數(shù)十年政治格局的暗流，隨著遷都詔書的頒布，開始在長安城的地下洶涌奔騰。舊有的秩序正在松動，新的力量正在積聚。東都洛陽，尚未完全建成，卻已成為了無數(shù)野心與期望投射的焦點。風(fēng)云，確然已開始向著東方，漸次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