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營地很快在背風的海灣高處搭建起來,以拆卸的船板和海邊的竹木為材,外圍設下簡易卻有效的警戒鈴網(wǎng)與陷坑。墨羽的效率令暗中觀察的土人哨探們愈發(fā)驚疑。
暮色漸合,海天之際最后一抹緋紅沉入墨藍。營地中央燃起篝火,跳動的火焰在青鸞沉靜如水的面容上投下明暗交織的光影。她并未參與營地的具體事務,而是獨自盤坐于一塊臨海的巨巖之上,再次閉上了雙眸。
這一次,她的感知不再局限于眼前的海灣,而是如同無形的潮水,向著島嶼深處漫溯、延伸。
聽覺之織——
海浪拍岸的恒定轟鳴在她耳中被層層剝離,化為背景。她凝神細聽,捕捉著風帶來的更遙遠的信息。數(shù)十里外,隱約傳來沉悶的、富有節(jié)奏的鼓聲,伴隨著大量人聲的喧嘩與一種蒼涼吟唱,那聲音里帶著焦慮與期盼,仿佛在進行某種重要的儀式或祈愿。而在另一方向,更遠些的地方,則能“聽”到另一種更具攻擊性的、雜亂而充滿戾氣的呼喊,以及金屬(或許是粗糙銅器)與硬木碰撞的聲響,充滿了躁動不安的敵意。
嗅覺之辨——
海風的咸腥中,她分辨出不同部落聚集地散發(fā)出的獨特“氣息”。那傳來鼓聲與吟唱的方向(高山部),煙火氣中混合著草藥煎熬的苦澀、存放谷物的醇厚霉味,以及一種……病弱的衰敗之氣。而那個充滿敵意的方向(黑巖部),則彌漫著更濃烈的狩獵血腥、鞣制皮革的腥臊,以及一種如同野獸標記領地般的、極具侵略性的體味。
觸覺之微——
她將感知凝聚于腳下的大地,肌膚仿佛能與地脈的微弱搏動產(chǎn)生共鳴。她能“感覺”到,在高山部所在的區(qū)域,地氣流轉滯澀,隱隱透出一股“虛”意,如同一個生命力正在流逝的巨人。而在黑巖部方向,地脈的“氣”則顯得狂暴而混亂,正不斷向著高山部的方向聚集、壓迫,如同蓄勢待發(fā)的洪水。
各種信息碎片在她超越常人的靈臺中被迅速拼接、分析。
她緩緩睜眼,眸光在夜色中清亮如星,轉向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側的東方墨。
“墨,”她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洞悉一切的篤定,“西向三十里外,應是此地主要部落‘高山部’,其內正舉行大型儀式,族人情緒焦慮,伴有濃重藥石之氣,核心處有衰敗之象,推測其首領病重垂危,部落正面臨權力交接的動蕩?!?/p>
“東北四十里外,另一部落‘黑巖部’,氣息暴戾,正在集結青壯,磨礪武器,敵意明確指向高山部,意圖趁其內憂,發(fā)起攻擊?!?/p>
她微微蹙眉,補充了最關鍵的一點:“高山部內部并非鐵板一塊。我能‘聽’到,在祈愿的聲浪之下,隱藏著幾種不同的心緒——有對首領的真誠擔憂,有對未來的迷??謶?,還有一種……屬于少數(shù)人的、壓抑的、對權力的覬覦與算計。他們內部,有裂痕。”
東方墨負手而立,遙望著漆黑的山林輪廓,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青鸞所描述的一切。海風吹拂著他的玄色衣袍,獵獵作響。
“內憂外患,主弱臣疑……”他低聲重復,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笑意,“危局亦是契機。如此一來,倒省了我們許多循序漸進摸索的功夫?!?/p>
青鸞的稟報,不僅描繪了琉求的勢力分布,更精準地指出了介入此地的最佳切入點——一個渴望強援以穩(wěn)定內部、抵御外敵的部落。
“傳令,”東方墨轉身,語氣沉穩(wěn),“明日巳時,我親自前往高山部。挑選二十名‘墨刃’精銳隨行,攜帶醫(yī)藥、錦帛、良種及部分精制武器作為覲見之禮?!?/p>
“墨,欲行險著?”青鸞抬眼,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非是行險,乃是執(zhí)棋?!睎|方墨目光深邃,“既然窺得棋局脈絡,自然要落子于要害之處。這高山部的困局,便是我墨羽在此地立足的‘勢’。”
夜色更深,營地篝火噼啪作響。青鸞不再多言,只是默默調整著自身狀態(tài),她知道,明日之行,或許無需千軍萬馬,但必然是一場關乎智慧、勇氣與人心的硬仗。而她這雙洞察秋毫的眼睛,將是東方墨手中最鋒利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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