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臘月二十三,華夏傳統(tǒng)的小年,祭灶的習俗即便在這遠隔重洋的華胥,也依舊被部分來自中原的民眾所遵循,空氣中隱約飄散著糖瓜與麥芽的甜香。然而,在墨城以東,一處被精心挑選、三面環(huán)抱的隔絕海灣內,卻無人惦記著供奉灶君。這里戒備森嚴,無形的肅殺之氣遠勝于節(jié)日的溫馨。
海灣最深處,依著陡峭巖壁開鑿出的一個巨大巖洞,此刻儼然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工坊。洞內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卻無尋常工地的嘈雜,只有一種壓抑著的、混合著期待與緊張的寂靜。
巖洞中央,矗立著一個模樣極其怪異的造物。
它主要由青銅鑄成,主體是一個巨大的、密閉的橫向圓筒狀爐膛,連接著數根粗細不一的銅管,以及一個帶著連桿、可以往復運動的巨大活塞結構。其外形粗獷,充滿了力量感,卻又透著一種這個時代絕無僅有的、近乎笨拙的先進。這便是依據東方墨的理論,由墨家弟子與華胥頂尖工匠嘔心瀝血打造出的第一臺蒸汽原型機——“初啼”。
東方墨、青鸞、李恪、塔雅,華胥的這四位核心人物,此刻皆齊聚于此。東方墨與李恪站得稍近,目光緊鎖在那龐大的機器上;青鸞與塔雅則稍靠后些,神情同樣專注。所有參與此項目的墨家弟子與工匠,也都屏息凝神,如同等待著一聲注定要驚動天地的初生啼哭。
“開始。”東方墨的聲音平靜,在空曠的巖洞中卻清晰可聞。
負責操作的工匠深吸一口氣,用特制的長柄鐵鉗,將燒得通紅的、優(yōu)質的南洋煤塊,投入那早已預熱多時的爐膛之中。爐門轟然關閉。
起初,只有煤塊燃燒時發(fā)出的低沉嗡鳴,以及銅制爐體受熱膨脹時細微的“噼啪”聲。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
突然!
“嗚——嗡——?。 ?/p>
一聲沉悶如同困獸咆哮的巨響,猛地從機器內部炸開!整個原型機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巨大的活塞,在積累了足夠的壓力后,帶著一種仿佛要掙脫一切束縛的蠻力,猛地向前推進!
“哐!”
一聲金屬撞擊的巨響,活塞到達行程終點。
緊接著,內部壓力變化,閥門切換。
“嗤——!”
一股熾熱的白色蒸汽從某個泄壓閥縫隙中猛烈噴出,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嗚——嗡——哐!嗤——!”
機器的運行聲變得規(guī)律起來,但那聲音卻震耳欲聾,如同雷霆在密閉的巖洞中反復炸響。巨大的活塞帶著連桿,開始以一種野蠻而堅定的節(jié)奏,瘋狂地往復運動!整個地面都在隨之輕微震動。
所有人都被這前所未見的、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咆哮所震撼。這不再是人力,也不再是風力水力,這是一種源自地火、被人類智慧馴服引導而出的、全新的、狂暴的力量!
就在這時,或許是某個連接處因巨大的沖擊力和震動而超出了設計負荷,或許是材料在極限狀態(tài)下的疲勞——
“砰?。。 ?/p>
一聲爆響!一個拳頭大小的青銅安全閥,承受不住內部驟然飆升的壓力,猛地崩飛了出來!如同出膛的炮彈,帶著凄厲的呼嘯聲,劃過一道危險的軌跡,狠狠地砸向三丈外一座用于計時的水晶沙漏!
“嘩啦——!”
精美的水晶沙漏瞬間被擊得粉碎,晶瑩的碎片和細沙四散飛濺。
一名離得稍近、正全神貫注記錄數據的年輕墨家弟子,被飛濺的碎片劃破了臉頰,鮮血頓時淌下,他卻恍若未覺,只是死死盯著那瘋狂運動的活塞,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著記錄(盡管他的聲音在轟鳴中微不可聞):“柱體往復……十七次!十八次……!”
東方墨站立在原地,任由那熾熱的水汽夾雜著煤灰撲面而來。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抹去頰邊沾染的一點黑色煤灰,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那臺咆哮的機器,那眼神如同熔巖般灼熱。
他微微側首,看向身旁同樣被這景象所震撼、卻強自保持鎮(zhèn)定的李恪,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提高了聲音,那聲音里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篤定與開創(chuàng)歷史的激昂:
“李恪,聽見了嗎?這,不是噪音……這是新時代的胎動!是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即將邁入的全新征程,所發(fā)出的……第一聲啼哭!”
李恪望著那臺力與火交織的鋼鐵巨獸,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震動,耳中充斥著那原始的咆哮,深吸了一口帶著硫磺與金屬氣息的空氣,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明白了,元首所言的“火在水上行走”,絕非虛妄。這“初啼”之聲,必將傳遍滄海,開啟一個前所未有的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