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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鳳儀天下 朱門啟（第1頁）

永徽七年，仲春朔日，天光未曙，長安城卻已自沉睡中蘇醒。自承天門至太極殿前，寬闊的御道兩側(cè)，早已被金甲曜日、旌旗招展的皇家禁軍肅清戒嚴，他們?nèi)缤斎氲孛娴牡袼?，森然肅立，隔絕出一片屬于帝國最高儀典的絕對領(lǐng)域。文武百官，身著按品級區(qū)分的絳紫、朱紅、青綠朝服，冠冕巍峨，早已按班序肅立于太極殿前的巨大廣場之上，鴉雀無聲，唯有晨風(fēng)吹動冠上纓絡(luò)與腰間玉佩，發(fā)出細微清脆的撞擊聲。宗室親王、郡公、外國使臣皆著盛裝，位列前班，神色各異，或恭謹，或好奇，或帶著審慎的打量。

當(dāng)?shù)谝豢|晨曦刺破云層，將巍峨宮闕的琉璃瓦染上一層金輝時，承天門外驟然鐘鼓齊鳴！那聲音恢弘沉雄，穿透薄霧，響徹云霄，宣告著大典的正式開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龐大而森嚴的皇家鹵簿。高舉的扇、障、幡、幢，以錦繡制成，繪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在晨光中流光溢彩；手持金瓜、鉞斧、戈、戟的儀衛(wèi)，步伐統(tǒng)一，甲胄鏗鏘，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龐大的樂隊陳列兩側(cè)，鐘、磬、塤、笛……只待令下。整個儀仗隊伍綿延數(shù)里，莊嚴肅穆，將皇權(quán)的威嚴渲染到了極致。

就在這天地屏息的剎那，承天門那巨大的朱漆門扇在沉悶的吱嘎聲中，被緩緩?fù)崎_。一輛裝飾著黃金鳳鳥、以五彩羽毛為飾的華麗重翟車，在訓(xùn)練有素的御者和儀仗的簇擁下，緩緩駛?cè)?。車駕之后，是兩行手持香爐、宮扇的宮女，步履輕盈，姿態(tài)恭謹。

翟車之內(nèi)，武媚正襟危坐。她頭戴九龍四鳳冠，珠翠盈滿，垂下細密的珍珠旒蘇，半掩住她絕世的容顏與深邃的目光。身上那件深青蹙金繡鳳祎衣，在透過車簾縫隙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暗沉而華貴的光澤。她的雙手交疊置于膝上，指尖在寬大的袖袍內(nèi)微微收攏，感受著身下車輛行進的每一次細微顛簸。車外是震天的儀仗與無聲的注視，車內(nèi)卻是一片異樣的寂靜。她的心跳平穩(wěn)而有力，目光穿透晃動的珠簾，望向那越來越近的、象征著帝國權(quán)力核心的太極殿。這條路，她走了太久，也爭了太久，每一步都浸透著算計與血淚。今日，她不是被動接受恩賜的妃嬪，而是以征服者的姿態(tài)，沿著這條御道，去攫取那至高無上的名分。

翟車在太極殿前丹墀之下穩(wěn)穩(wěn)停住。內(nèi)侍省首領(lǐng)宦官趨步上前，以最恭謹?shù)淖藨B(tài)，放下踏凳，掀開車簾。一只穿著鳳頭舄的腳，穩(wěn)穩(wěn)踏在鋪著紅毯的臺階上，隨即，武媚的身影完全顯露在萬眾矚目之下。

她并未急于舉步，而是微微抬起下頜，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巍峨的大殿，掃過殿下黑壓壓的、屏息凝神的百官宗親。那一刻，她周身散發(fā)出的氣場，已非昔日那個需要小心逢迎的昭儀，而是渾然天成的、足以母儀天下的威儀。她深吸一口氣，由兩名女官在側(cè)稍稍攙扶示意，開始沿著那長長的、鋪著猩紅地衣的御階，一步步，向上走去。

步伐不疾不徐，遵循著古禮最嚴格的規(guī)定。祎衣的裙裾在身后迤邐，環(huán)佩之聲隨著她的步伐，發(fā)出規(guī)律而清越的鳴響，在這寂靜的廣場上，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上。陽光完全升起，將她周身籠罩在一層耀眼的光暈之中，那金鳳仿佛隨時要振翅高飛。

終于，她踏上了最后一階，立于太極殿正門之外。殿內(nèi)，李治身著十二章紋袞冕龍袍，已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灼灼，帶著期許與絕對的肯定，注視著她的到來。

贊禮官高亢悠長的唱喏聲響起：“冊——后——”

中書令（新任）手捧紫檀木盤，其上盛放著以純金打造的皇后寶璽與綬帶，躬身呈上。翰林學(xué)士展開以泥金書就的冊文，朗聲誦讀，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字字句句，皆是褒揚其德、宣告其位。

武媚依禮跪伏于早已設(shè)好的拜墊之上，垂首聆聽。當(dāng)冊文宣讀完畢，她伸出雙手，高舉過頭頂，以最標(biāo)準(zhǔn)的儀態(tài)，接過那沉甸甸的寶璽與綬帶。冰涼的觸感自指尖傳來，她卻感到一股灼熱的力量瞬間涌遍全身。

“臣妾——武媚，叩謝陛下天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的聲音清越而沉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清晰地傳遍大殿內(nèi)外。三呼萬歲，每一次叩首，都象征著她對這后位的正式接納，以及對皇權(quán)的徹底臣服與捆綁。

李治自御座上起身，穩(wěn)步上前，親手將武媚扶起。帝后二人，并肩立于太極殿門前，接受殿下廣場上山呼海嘯般的朝賀：

“陛下萬歲！皇后千歲！”

聲浪震天，直沖云霄。武媚微微側(cè)首，看向身旁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帝王，又望向殿下那一片跪伏的身影，她的唇角，于無人可見處，極輕微地勾起了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冷冽而滿足的弧度。朱門已啟，鳳座在前，這大唐的天下，從今日起，注定要與她武媚的名字，緊密相連。輝煌的盛典之下，權(quán)力已然完成了無聲的交接與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