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風波已過,幾天后,一張蓋著鮮紅“羊祜公社革命委員會”大印的白紙黑字通報,被兩顆冰冷的大鐵釘,“砰砰”兩下,狠狠釘在了楊柳大隊部那扇桐木大門上!
下工的青年們圍攏過去,只看了幾行,肺都快氣炸了!老槐樹枯黃的葉子被他們攥緊通報的手震得簌簌落下,粘在那些誅心的文字上——
“關于楊柳大隊知青點若干錯誤問題的通報”?
罪狀一:長期脫離群眾,與貧下中農(nóng)關系緊張,搞特殊化!
罪狀二:部分知青生活作風散漫,與當?shù)厣鐔T交往過密,產(chǎn)生不良影響!
罪狀三:少數(shù)人無組織無紀律,合謀誣告、打擊迫害當?shù)貎?yōu)秀基層干部,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運動!
最致命的是處分決定:?所有涉事知青檔案留痕記錄!即日起,凍結楊柳大隊知青點全體成員招工、招干、參軍、推薦上學等一切上調(diào)資格!?
“哐當——!”大隊部里傳來一聲巨響!劉文農(nóng)那把用了半輩子的銅煙鍋,被他生生砸穿了辦公桌面!裊裊青煙帶著焦糊味,從那個刺眼的窟窿里鉆出來。
知青院里瞬間炸了鍋!壓抑已久的怒火和絕望像火山噴發(fā)!
“胡偉!王婷!看看你們干的好事!”
“你們自己惹的禍,憑什么連累我們所有人!”
“檔案留痕!凍結資格!我們這輩子就爛在這山溝里了!”
惡毒的咒罵、憤怒的指責像冰雹一樣砸向兩人。惡語相向,已經(jīng)是最“仁慈”的了。絕望的氣氛籠罩著整個知青點。
胡偉把自己關在屋里,煙頭堆滿了破搪瓷缸??粗蹑檬Щ曷淦?、以淚洗面的樣子,看著窗外昔日戰(zhàn)友們憤怒又絕望的眼神,他攥緊的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里。
他做了一個決定。?
油燈熬干了最后一滴油。胡偉伏在冰冷的炕桌上,鋼筆尖在粗糙的信紙上沙沙疾書,寫了撕,撕了寫。天亮時分,他揣著那份沉甸甸的、足有二十多頁的“情況說明”,踩著滿地冰涼的白霜,頭也不回地奔向羊祜公社。
趙大山撫摸著那個裝著認罪書的文件袋,臉上的笑容第一次顯得那么真心實意,甚至還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慈祥。?
當天下午,羊祜公社的曬谷場上就搭起了臺子。高音喇叭刺耳的電流聲撕破了寧靜。一場針對胡偉的批斗大會,鑼鼓喧天地開場了。
罪名是“誣告陷害”、“破壞團結”、“個人主義膨脹”。胡偉站在臺上,低著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臺下是黑壓壓的人群,口號聲震耳欲聾。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只感覺唾沫星子似乎都能飛到臺上……
消息像長了翅膀飛回楊柳大隊。?
王婷正在河邊捶打衣服,聽到同村孩子跑過時喊的閑話,手里的棒槌“噗通”掉進河里!她腦子“嗡”的一聲,什么都顧不上了!布鞋跑丟了一只也渾然不覺,赤著一只腳,像瘋了一樣沖向公社!淚水模糊了視線,荊棘劃破了腳踝也感覺不到疼!
“趙主任!趙主任!”她沖進公社大院,滿臉淚痕,聲音嘶啞,“讓我跟胡偉一起!求求你!處分我!所有事我們一起扛!別讓他一個人……”
趙大山一臉“痛心疾首”地迎出來,甚至親自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王婷:“哎呀小王同志,你這是干什么?快坐快坐!胡偉同志犯了錯誤,組織上是在教育他,幫助他嘛!你要相信組織!更要保重自己?。 彼麥睾偷孟襦徏掖笫?,轉頭就吩咐司機小林,“快!開車送王婷同志回知青點!小心點,她情緒不太穩(wě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