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瞬間凝固。圍觀的社員像受驚的麻雀,“嘩啦”一下散開個大圈,膽小的已經(jīng)捂住了眼。
胡強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甚至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
他等的就是這個!
砍下來!只要這瘋子敢砍下來!他立馬就能喊民兵捆了這畜生,扭送公社!證據(jù)確鑿,鐵案如山!看誰還敢拿“自由戀愛”當(dāng)遮羞布!他緊盯著那把劈風(fēng)而來的柴刀,渾身肌肉繃緊,像蓄勢待發(fā)的豹子,就等著那刀刃沾血的一瞬!
刀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離胡強的額頭只剩半尺!
周皮兒布滿血絲的眼球瞪著胡強臉上那抹近乎挑釁的平靜,瘋狂燃燒的怒火像是被這盆冰水“滋啦”澆滅了一大半。他猛地剎住步子,巨大的慣性帶得他一個趔趄。粗重的喘息像破風(fēng)箱,握著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jié)捏得慘白,刀尖劇烈地顫抖著,離胡強的眉心只有寸余之遙。
死一樣的寂靜籠罩著打麥場,只有周皮兒牛喘般的呼吸聲。
“砍??!”胡強從牙縫里迸出兩個字,眼神像淬了毒的針。
周皮兒臉上的橫肉抽搐著,眼神兇狠地在胡強臉上剮了幾個來回,最終,那滔天的殺意竟一點點褪了下去,變成一種混雜著忌憚和怨毒的渾濁。他猛地收回刀,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帶血的濃痰。
“呸!臟老子的刀!”
他扛起那把明晃晃的兇器,轉(zhuǎn)身撥開人群,像頭受傷又憋屈的野豬,頭也不回地撞開院門,消失在他那間低矮破敗的土坯房里。
哐當(dāng)!摔門聲震得土墻簌簌掉灰。
這一夜,周皮兒家那扇破木窗里,昏黃的煤油燈久久未熄。
刺啦——刺啦——
單調(diào)又瘆人的磨刀聲,如同鈍鋸切割著脆弱的神經(jīng),整整響了一宿。那聲音低沉、執(zhí)拗,穿透薄薄的土坯墻,鉆進鄰近幾戶人家惶恐不安的夢里。
天邊剛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吱呀一聲,院門被猛地拉開。
周皮兒出來了。
那把磨得寒光四射的砍柴刀,不是別在腰后,而是被他用破布條牢牢捆扎在背后,刀刃朝天,在熹微的晨光里反射著冷冽的幽光。他臉色鐵青,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睡意,只有一股亡命徒般的狠戾。
他沒有走向胡強的知青點,更沒有沖向公社。而是腳步沉重,一步一步,朝著村外霧氣彌漫的東山走去。
守了大半夜、趴在自家墻頭偷看的王寡婦,看到那背著刀、孤狼般走向東山的身影,懸了一整夜的心終于咚一聲落回肚子里,渾身脫力地滑坐在地,拍著胸口直念佛。
“老天爺……這殺千刀的……總算沒犯渾……”